6 第六章 (第2/2页)
常梓轩离开的时候云殷送到了门口。
青年人绿衣长衫,风流倜傥的样子。让他不用送:“我一会儿还得去大理寺一趟,前段时间告假,最近案子多。”
他时任大理寺少卿,也算是公务繁忙。这一趟来找云殷确实是抽了闲。
只是临到门口,他犹豫了一瞬,还是道:“你最近,回过云府么?”
云殷说:“没有。”
常梓轩抿紧了唇。片刻后,他才道:“你那些叔伯你不想见,我也能理解。都说云氏百年名声,这名声大多也是你父亲一仗一仗打下的,说到底,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你继母和云珑毕竟还在府中,得了闲的话,还是回去看看。”
云殷沉默了一瞬:“我知道。”
常梓轩想了想:“小皇帝那边,也不用过分担忧。新帝初立,若是有动作,朝臣必然也会不满。我倒是觉得,你过段时间再处理也可以。”
云殷未置可否,只是道:“我有分寸。”
常梓轩其实也只是例行提醒。这些年云殷虽在边关,返京也不少,见过的阴谋诡计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李昭钰性子良善,夺嫡后期惨烈,许多决策都是过的云殷的手。
论起杀伐果断,他们这帮没见过血的,都比不过云殷。
只是想到李昭钰,他又有些恻然。
他轻声道:“真是……要我说,李氏王朝的气数也该尽了,费尽心思一身骂名,索性……”
云殷抬了眼:“常梓轩。”
常梓轩自知失言:“你就当我没说过。”
他沉默许久,又有些涩然,喃喃地道:“……要是殿下还在就好了。”
云殷没有说话。
两人一起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来往的闹市行人,就这样,谁也没说话。在某个时刻,常梓轩勉强笑了一笑:“我先回去了。”
云殷说:“嗯。”
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云殷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小厮察言观色:“王爷,刚刚云府那派人来问了,晚上去那里用膳么?”
云殷沉默不语。
小厮等了一会儿,听到他开了口。
“算了。”他道,“让厨房随便做一点,晚上我进宫。”
他要去看看李昭漪。看看今日说了那样一番话做了那样一番事的人,这会儿又在做什么。
*
李昭漪并不知道木柯已经把他难得的秘密抖了个一干二净。
他这会儿正面临着一个少有的麻烦。
雅致怡然的御花园内,一袭富丽宫装的女子十指芊芊,指甲艳丽,正以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李昭漪,在某个时刻,她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终于似笑非笑地开了口:“远远地就看见这儿的阵仗,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陛下。”
虽叫着敬称,她的语气却听不出丝毫的尊敬。一旁的德全皱了眉。
“长公主殿下。”他出言提醒,“您见到陛下,是要行礼的。”
女子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若有所思:“你是东厂的人。”
她看着李昭漪,“云殷对你不错。”
李昭漪看着她。
他没见过对方。但是先帝一共三位公主,成阳身死,宛荣住在宫中,剩下能被称为长公主的,也就只剩下了一位。
李昭漪很诚恳地问一旁的老太监:“大姐不是应该在禁足中么?”
话音落下,面前的女子却慨然变色。
昌平长公主李淳瑾与驸马对外声称卧床静养,谁都知就是变相的幽禁。
这是头一回,有人在她面前轻描淡写地点出这一既定的事实。
李淳瑾气得脸色发青,一旁的德全憋着笑回话:“回陛下,原是如此的。只是前些日子,魏驸马递了折子,说殿下想念家人,想必今日应当是得了王爷允准,来见宛荣公主的。”
“允准”两个字加了重音,李淳瑾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偏偏李昭漪浑然不觉,像是真的只是好奇,听到了答案,就“喔”了一声,抬眼看到了人,想了想,平铺直叙:“那他对你也不错。”
德全咳嗽了一声。
……先前没发现,他们这位小陛下,气人是有一套的。
果不其然,这句话说完,原先就已经神色难看的李淳瑾已经彻底变了脸色。
她不说话,李昭漪也不想主动跟她说话,他说了句“走吧”,便准备和人顺着原定的路回寝殿。
只是,他刚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了李淳瑾霍然提高的音调:
“李昭漪,你别以为你现在坐上了这个位置就是你赢了!你别忘了,再怎么样,你都姓李,是皇室的血脉!为了皇位对一个乱臣贼子予取予求丢尽皇室脸面,百年之后,我看你有何颜面去见李氏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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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一旁的德全骤然变了脸色。与此同时,李昭漪住了脚步。
这话太重了。
昌平不是作为臣子在面对天子,更像是以长姐的身份在教训幼弟。
诚然她和李昭漪有着实际的血脉关系,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之间没有丝毫感情。
于是,这点教训还可以用另一个词代替:
那就是羞辱。
御花园鸦雀无声,侍候的宫女太监人人背上都沁出了冷汗。
李昭漪抬起头,平静地和面前的人对视。
后者终于扳回一城,冷笑道:“怎么,被戳着痛处了?”
李昭漪没有说话。
昌平走近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
这是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他们流着相似的血,却从未见过。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人,坐上了他们梦寐以求、为了争抢而互相撕咬得头破血流的位置。
她心中蓦然生出一股不甘,不甘催生恨意,让她拼命忍住,才能不当场失态。
御花园鸦雀无声,令她惊讶的是,李昭漪也并未说话。
他只是抬头看向了她的后方,漂亮的眼睛流露出几分讶异。
李淳瑾微怔。
只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男人语声微哑,声音里含着几分笑,“请问长公主殿下,这句‘乱臣贼子’,是在说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