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荐贤 (第2/2页)
袁祥平道:“我蜀中与别处不同。孩童启蒙。不念《千字文》。不读《百家姓》。先学诸葛武侯《出师表》。盖因人生天地之间。当忠孝为本、家国为怀。方可顶天立地。做一男儿丈夫。”
常思豪肃然道:“正是。”
袁祥平道:“《出师表》备述武侯与先主相知相遇之情、同心报国之志。且惇惇劝导后主开张圣听、自修其德。辞情恳切。虽小儿读之。亦为之感怀涕下。然方枕诺七岁时。在学馆外听人读得此表。却放声大笑。”
常思豪奇道:“他笑什么。”
袁祥平道:“他笑武侯虽有一片深情。见识却差。”
常思豪哑然心想:“诸葛亮乃蜀汉丞相。当年未出茅庐便三分天下。说他见识不佳。岂非笑话。”
袁祥平道:“当时塾师出來。问他何故大笑。方枕诺言说。表中‘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二句。实属无学之论。只因把国事倾颓之原由。全都推在了人身上。其实不然。他说东汉所以倾颓败亡的原因。是因法效秦制。改西汉虚衔常侍郎为‘中常侍’。授与宦官。行掌管文书、传达诏令事。使得内外沟通皆控于阉人之手。而这一环节又缺乏监查机制。所以才导致弊病丛生。人皆称汉亡于十常侍阉祸之乱。其实乱之由不在十常侍是否阉人。而在于这个职官本身设置的不对。无论谁人在这位置。久而久之也一样**堕落。”
常思豪心想:“东汉形势。与今日东厂控国倒很是相像。”说道:“方枕诺这话。也沒什么不对呀。”
袁祥平摇头:“军侯差矣。早期汉和帝时。窦宪因破匈奴有功。威权渐巨。遂阴谋篡弑。是中常侍郑众助和帝设计除奸。更有蔡伦以小黄门迁中常侍。一生侍奉四位幼帝。忠心直谏。数犯君颜。待至汉灵帝。十常侍却卖官鬻爵。朋比为奸。何以中常侍一职未变。而就职者行事差距却如此之大。盖非职官设置之误。实因先人用贤而后人用奸。一如武侯之言也。须知‘影斜不改身正。足跛乃致鞋偏’。齐家治国皆须以人为本。方枕诺但逞智才。言语偏激。非真儒之资。因此老朽向來不喜。”
常思豪默然。心想照你这么说也有道理。看來方枕诺这人也不大可靠。终究是六成为了自己避难。才把他抬出來顶门。
六成笑道:“袁老所言甚是。不过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让这孩子跟着侯爷。多做点实事。少些清谈。不也是挺好么。”袁祥平点头一叹:“但愿如此吧。”
常思豪心想不管怎么说。方枕诺的学识总比自己强得多。若有他在身边帮忙出谋划策。将來在京中办事。一定能轻松许多。见六成写下给方枕诺的书信。连夜交人送走。心情也便放开了一些。当下觥筹交错。与二人对饮至欢。是夜天色已晚。便在三苏祠休息。临睡之前又和六成磋谈秘议。把李双吉叫进來细细嘱咐一番。次日拿了火黎孤温的木鱼铃以及身上搜出的应用之物。又要了羊皮手卷。三人辞别袁祥平。押上火黎孤温告辞起程。
火黎孤温所中**已解。换绳子扎了个结实。昨夜他被大火燎了一场。如今头顶、脸颊贴着好几块烫伤膏药。四肢缠满绷带。身上穿一袭广袖儒士袍。脚下是一对方头员外履。因脚太大。只能将鞋趿拉着。看上去似僧非僧。似儒非儒。不伦不类之至。倒是两只大金环在耳边悠來荡去。依旧金光灿烂。
上了马。常思豪在前领路。六成和李双吉将火黎孤温夹在中间。四人行得并不甚快。一路上无聊。六成提马前凑。东一鎯头西一棒槌地打听。问的都是京师是否繁华。皇宫怎样富贵之类的内容。火黎孤温在马上听得生厌。眼神里渐多鄙视。只见六成又笑问道:“侯爷。您在京师的府第。可不小吧。”
未及常思豪回答。李双吉咧开大嘴先乐了起來:“俺们侯爷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那府第还小的了么。俺告诉你啊。俺们侯府那可是当年严嵩严阁老的宅子。那院子少说也有六七十进。房子里外好几百间……”常思豪回头扫來一眼。目中带有见责之色。李双吉似意识到自己口大舌敞。将头低了下去。六成陪了两声干笑。又道:“侯爷。这次咱们捉住了这瓦剌国师。您把他带回京去。可是大功一件。皇上这赏赐想必十分丰厚。”
火黎孤温鼻孔中轻轻哼了一声。
常思豪道:“禅师放心。本侯做事一向讲究。有了我的。就少不了你的。”六成笑道:“那敢情好、那敢情好。其实贫僧也沒什么贪图。只是寺里年久失修。东墙要塌。西墙要倒。这些年香火又是不继。若是皇上能拨些银两将庙宇整修一番。再赐贫僧一个小小的尊号。贫僧也就心满意足了。”常思豪失笑道:“这点事情还不好说。到时本侯在皇上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加你个国师的头衔也不是难事啊。”六成大喜:“哎呀不敢当。不敢当。小僧福薄。怎敢妄求如此恩典。哈哈哈。侯爷太过抬举啦。早闻侯爷豪情盛慨。待人宽厚大方。今日一见果然如是。以后小僧可要多多仰仗您了。”
火黎孤温越发听不下去。在旁冷冷道:“贪财妄语、拍人马屁。算什么出家人。”
六成不悦道:“你大老远跑到我大明策动叛乱。又算什么出家人。”
“哼。”火黎孤温扭开脸去。
六成白了他一眼。又换上笑容去和常思豪聊天:“侯爷。您这次奉旨巡查西线军事。不知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