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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章 傻子

  七章 傻子 (第2/2页)
  
  银波逐月走 碧水卷星潮 港口上红灯血照 栈桥平远 涛声肃穆雄壮
  
  白教众僧登上大船 松绳解扣 正要起航 却听后面有人喊叫 裂山小道上瘸瘸拐拐奔下一个人來 上了栈桥
  
  荆零雨一见身形便知是常思豪 皱了皱眉 道:“不用理他 咱们走 ”
  
  巴格扎巴到船栏边探手去抽舷梯 忽听“笃”地一声 一柄长剑飞來 横插船帮 卡住了梯子
  
  常思豪拔剑一踩 翻身而上 急切道:“小雨 你怎么真的走了……难道你真要去西藏做尼姑不成 ”伸手來扯荆零雨的衣袖 却被她一甩手挣开 丹巴桑顿、波洛仁钦、乌里班图身形一晃 都护在荆零雨身前 巴格扎巴怒指道:“狂徒 胆敢再对佛母无礼 便要你好看 ”
  
  常思豪哪里管他 伸手一拨又往前來 四金刚早怒 双掌一分便要攻上 却听荆零雨沉声道:“好了 你们先进舱里去罢 ”
  
  四大金刚回头瞧了一眼 各自面带难色 又不敢违背佛旨 收掌后退 和众明妃把伤者抬入舱中
  
  荆零雨背过身去 缓步走上船头 淡淡道:“你來做什么 ”
  
  常思豪欲言又止 侧头看无人偷听 水手们又都较远 这才插剑入鞘 凑近了些 低声道:“小雨 你做的我全都明白 可是这戏再往下演 可就不成话了 ”
  
  荆零雨道:“哦 谁说我在演戏 ”
  
  常思豪听她声音沉闷得如同老妇 一时大不适应 迈步上前 站在了她侧面 眼睛瞄带着舱口 压低了声音道:“丹增赤烈武功非人能敌 因此你用话头套住了他 引得他拙火反噬 虹化自溶 别人虽不明白缘故 我却清楚得很 ”
  
  荆零雨眉锋微挑 向他望过來
  
  常思豪道:“开战之前丹增赤烈的瞳仁还是青色的 拙火提起之后越战越勇 颜色就渐渐地变了 后來甚至金澄澄的闪光 别人在战斗中或不注意 我受伤后观战却看得极清 知道那绝然不是灯光的映射 ”
  
  荆零雨寒着脸道:“那又怎样 ”
  
  常思豪道:“前者我在海南与吴道祖师见过一面 他曾说过 密宗拙火修法会令瞳中变色 由黑转青 功夫深入又会由青转黄 那时极难控制 一个不慎就会五内俱焚、七窍射火而死 丹增赤烈摔姬野平那一下用尽全力 身上却也挨了七大高手联合一击 想必那时体内拙火便已不稳 否则以他的武功 将七人震飞之后 完全可以出手将大家一一杀死 可他却在火黎孤温那几句沒有说服力的劝言下 放弃了行凶 后來见弟子要被斩首 也只是说了句‘你敢’ 显得很是外强中干 多半那时体内已经火潮澎湃 正在勉力压制 后來他听自己的雄色寺被烧 心神更是不定 想必你也看出了问題 这才及时站了出來 小雨 今天大伙儿的命 都是你救的啊 ”
  
  荆零雨面冷如冰 不置可否 常思豪道:“西藏僧人向來以为虹化是证道有成的自然结果 那丹增赤烈不知就里 大概还真以为自己开悟了 他杀人如麻 死也活该 ”说着又往前贴了一贴:“刚才在路上我就想好了 现在这些白教弟子都很听话 你就让他们自己回去 好好念佛 切不可让藏巴汗出兵侵略就是 你又何必……”
  
  “好了 ”荆零雨扭开脸道:“你这些空幻臆想若是说完 可以请回了 ”
  
  常思豪听得一愣:“小雨 你……”
  
  荆零雨道:“这里沒有什么大雨小雨 也沒有零音师太 本尊乃白教新一代根本上师、智慧空行母化身、华吉益西转世再來 殊胜庄严奶格玛 ”
  
  奶格玛是噶举派早期修行有成的七宝上师之一 生于印度 俗家名字华吉益西 是少有的女性大成就者 常思豪又哪里听过 登时目瞪口呆:“小雨 你……你该不是被他们灌了什么药……”又想不对 如果灌了药 总不能还记得自己是“零音师太”吧 正迟疑间 荆零雨挥手“砰”地一掌 正打在他胸口 一來他腿上有伤 二來毫无防备 竟被这一掌打得蹬蹬倒退两三步 膝弯绊到船栏 身子一仰 跌了下去
  
  随着扑嗵一声水响 荆零雨喝道:“开船 ”
  
  后面水手闻令 摆桨转舵 脱离栈桥
  
  有人将风帆扯起 船体立刻加速 随着滔滔水浪 滚滚洪波 驶入洞庭
  
  荆零雨细伶伶的小身子站在船头不动 抬头仰对一天星月 两行泪水滚落颊边
  
  去年冬天 她和廖孤石、常思豪、隆庆四人在颜香馆同时被擒 塞在床下 又为东厂所获 隆庆把常思豪安排进了西苑 与她兄妹就此分别 廖孤石本是个别扭的性子 荆零雨得知自己是他亲妹妹 情绪又极恶劣 因此出得京师 几句不合 两人便大吵了起來 廖孤石懒得理她 孤身返潜回京 荆零雨孤零零的又伤又气又苦 东一头西一头地走出去不知多远 几日几夜沒有饮食 终于倒卧在路边 醒來时候 竟然发现自己赤身** 观音坐莲般被个西藏僧人抱在怀里 周围帘帐幕遮 迷迷蒙蒙 只觉床头上隐约挂着一幅法旗 上面的男女双身形象 正与自己此刻的姿势相同
  
  她又羞又怒 身子虚弱又无力抗争 眼前一黑便又昏厥过去 迷迷糊糊中 父亲贪权、母亲早亡、表哥失爱、姑姑惨死等事一幕幕在脑中重演 痛苦浮沉 轮回不止 再次醒來 面对现实 又知自己贞操已失 一时万念俱灰 心枯如死 也不再反抗 浑身脱骨般一切任由那藏僧摆布
  
  那西藏僧人正是丹巴桑顿 他受赤烈上师指派 來京赴白塔寺之约 由于习练拙火 每日行“乐空双运**”需要一女子配合 路上见到荆零雨倒地 便将其救起 拿她做了修法工具 密宗认为佛性存于女根 对于情感**的态度是“控制” 而非“被其牵制” 人生在世 最容易对食欲和**产生执著 所谓“乐空双运” 指的是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 让心灵达到“空乐无别”的境界 正如吃饭便平淡地吃饭 而不因口感而对食物产生喜恶一样 所以修习过程中 明妃的年龄、体形等等都无所谓 但对心性要求极高 因为在修法过程中 一旦双方有谁动心动情 则必然堕入淫邪之境 可是凡常女子 哪怕厌恶对方 因肌肤的接触而产生情爱幻想以及对快感的贪恋 也是极正常之事 而荆零雨万念俱灰 将自己这身子已丝毫不当一回事 任由他行事 苦乐无别 倒正合了乐空双运的法理 丹巴桑顿在白教五大金刚中功力最高 能与他配合修法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明妃也一直不停在换 这次遇到荆零雨 本來也打算用过就算 哪料她毫无** 与自己合和无间 自然如获至宝 就把她留在了身边
  
  后來丹巴桑顿在小年国宴上误食猪脑 大遭奚落 所谋无成 年后便率人回转西藏 一路上荆零雨神情枯槁 只是每日呆坐 偶尔听到他讲佛经 说到生老病死、爱欲牵缠 人生无常 岁月更迁 结合上自己的经历 越听感觉越对 似乎人生真的如此痛苦 而佛法讲出了世界的真相 是唯一的真理、所有心灵最终的归宿
  
  到达西藏之后 她如饥似渴学法的态度得到了丹增赤烈的赞赏 并亲自为她灌了顶 传授咒语、心印 她也逐步明白:所谓贞操血统仁义道德 只是由社会形态转变而逐步形成的观念 并不完全符合人类的需要 相反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扭曲人性 并不能给予人类真正的快乐和尊严 西藏也确有些僧人不守戒律 以修法为名污辱妇女 但真正的修行密法圣洁圆融 是超越道德规范的存在 想要正确地看待它 并不能用世俗的眼光
  
  京师白塔寺与雄色寺有通讯往來 虽然相隔遥远 但百剑盟出事 廖孤石和荆问种的死讯等等 都陆续传到了西藏 荆零雨知道之后 初时还有些难过 但每日在雪山下面对广袤孤清的原野、亘古蓝透的苍穹 听着祥和悠长的诵经佛乐、庄严肃重的号角晨钟 一切人类情感都渐渐淡化 随着学习的深入 已不再感觉悲伤
  
  然而表哥、父亲的死毕竟只是一个讯息 不是真的亲眼见到 回想自己和表哥如何在盟中出逃、在太原和常思豪如何相遇、如何在酒楼上听苍水澜弹琴、表哥如何抛下自己回京、自己又如何拜师雪山尼、如何在恒山脚下逮猪刻字、以及和常思豪重逢后如何指月说剑、如何讽刺阿遥、如何千里共赴京师等等或难过、或有趣的事又一幕幕涌上心头 若说这些事情都是虚空 都是梦幻泡影 为何自己回忆起來这般清晰真切 难道佛法也太偏激 太过着眼于痛苦 而将生命中的快乐、美丽都忽略 难道那七色的彩虹不曾是青空中最壮美的存在 难道瞬间即逝的闪电 不曾划破过黑暗幽深的夜空
  
  湖面上秋风拂來 将她吹得浑身一冷
  
  这一刻 她感觉到世界正无比真实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回到现实中來吧 你已不再是那个调皮的乖女儿 不再是着人疼爱的表妹 不再是那个简简单单的小雨了
  
  也许佛法是对的 也许剑家是对的 也许它们都错了 那又怎么样
  
  是非对错 于而今的自己來说 还重要么
  
  脸颊上微微有些抽紧 她知道 那是泪水在风干
  
  她猛地双臂张开向天 纵尽全力 连声大喝
  
  “我是智慧空行母 殊胜庄严奶格玛 ”
  
  “我是智慧空行母 殊胜庄严奶格玛 ”
  
  “我是智慧空行母 殊胜庄严奶格玛  ”
  
  音魔乱舞 逐浪惊波 向八百里洞庭深处扫荡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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