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 上云头 (第2/2页)
皱着眉向旁问道:“你开什么玩笑 就这柴禾妞儿 拿秸杆扎一个也比她强啊 姬野平能看上她 ”云边清望着阿遥 口里喃喃嘀咕着什么 注意力一时还沒回來 曾仕权问:“你说什么 ”“哦 ”云边清忙解释道:“嗨 姬野平挺挂着她倒不假 不过从我这儿看 可怜的成份可能更大些 您不知道 这丫头在岛上软禁期间 据说不怎么吃饭 也不活动 三两天对付个一碗粥 天天瞅云彩发呆 可能关出病來了 这趟回來 姬野平了解情况之后 已经多次和大伙提过想放她 我记得刚抓來时看她还挺匀称 想來身上倒也不至于这样 可是再好的人也架不住这么待一年 哪有不瘪的 ”
曾仕权耳里一边听着 目光一边像过梯田般 一个棱一个棱地在阿遥身上缓缓攀爬着 听到最后摇了摇头 道:“不是病 不是病 这是条恋主的狗啊 ”说到这儿 不知想起了什么事儿 又“哧儿”地发出一声冷笑:“嗯 也别说 秦家那俩孩子年纪不大 倒确实都很会拢络人心的 ”
“掌爷 ”随着这一声 李逸臣带人走进院來 扫见这场面迟愣了一下 眼底便有坏笑浮漾起來:“怎么 又在玩儿这个 也不叫上我一块儿瞧 ”曾仕权问:“怎样了 ”李逸臣答道:“岛上确无余党 寨子里的渔民住户也已都在控制之内了 俞大人正找您说要商量事儿呢 ”说话时侧眼斜瞄 在阿遥身上细一打量 腮帮立时抽动了一下 露出一种吃了什么酸东西的表情 低声道:“咦……掌爷 今儿您这口味 有点儿重吧……”
曾仕权鼻孔中略带笑意地“嗯”了一声 过來亲手给阿遥把衣裳套上 扯过來交到他手里 又勾肩拢臂地拍了拍方枕诺 笑道:“小方兄弟 咱们吃公家饭儿的 临事不免考虑得多些 还望兄弟不要多想 ”方枕诺笑道:“掌爷这话可就说远了 您这办事若不周密 考虑若不细致 又怎能得到督公的垂青呢 您这是在教我呀 ”
曾仕权很是满意:“好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你我还要多亲多近 ”方枕诺躬身道:“全凭掌爷栽培 ”又坏笑道:“今儿这鸡架无味 不啃倒也罢了 等办完了大事 兄弟还要向掌爷讨一顿肥鹅哟 ”曾仕权肩头乱颤起來:“哟嗬嗬 小猴儿崽子 你还惦记上了 嗯 别说 我这手里啊还真有一只大肥鹅 就怕你上了嘴 反倒嫌腻哩 ”云边清见他和方枕诺臭味相合 情状亲密 反观自己这边倒冷冷清清 不由有些酸味 讪讪地陪了两笑
几人提了阿遥回奔狮子口 俞大猷带着几名部将正在堡头等着 见曾仕权回來 身后多了两个人 一个身穿锦白衫 颈上束着伤布 刀裁飞鬓 眉如剑削 颌下山字短须 透着股英武庄严之气 乍一看有些面荒 似乎在哪儿见过 另一个身量矮些 穿青布长衫 头戴方巾 平眉正眼 像个儒生 一时想不出是谁 沒人介绍 也便不问
道罢辛苦 曾仕权先道:“我已得了确切消息 如今姬野平一伙杀出重围 已与部分同党汇合 极有可能來复夺君山 这岛子竟是弃不得 就请老将军在此暂守一时 再拨出几名干将陪我出城陵矶口拦江盘查 以策万全 倘若姬野平一伙从江上走 就请老将军派人出來帮兵助战 倘若他们來攻岛 那时小权便回兵來个内外夹击 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 ”
俞大猷冷耳听完 略作一笑道:“好 都凭掌爷安排 ”又吩咐两名部将:“老孙 老沈 你们带五千人马跟随掌爷 一切随听任调 也好戴罪立功 ”孙成沈亮二将昨夜被火一烧折兵数百 沉了十几条船 颜面正自无光 一听这话连忙垂首称是
曾仕权笑道:“听说老将军也有事找我商量 ”俞大猷一笑:“就是追剿穷寇这事儿 掌爷既然料敌机先 谋划已定 那就按您说的办吧 ”
下得山來 孙成沈亮率部于两翼护航 曾仕权的大船起锚离港驶入洞庭 李逸臣下底舱安置好了阿遥回來 忽听“轰隆隆”数声巨响 侧头看时 君山岛上多处浓烟腾起 直上云头 狮子口山林开处尤其真切 碉栏石堡被炸得分崩离析 石料垮塌滚落 流泻之声有若雷鸣 此刻船队离岛虽有一段距离 却仍听得清清楚楚 他愕然道:“咦 岛上有伏兵 ”
曾仕权道:“你乱什么 哪來的伏兵 你下來时沒看见四处正埋火药 那是老俞自己炸的 ”
李逸臣恍惚着奇道:“这老俞 把工事都炸了 那他还怎么守岛 ”
曾仕权冷笑道:“就你有脑子 老将军精明着呢 什么不懂 ”
李逸臣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俞大猷这是料定了聚豪阁人必不会來复夺君山 姬野平昨夜带了全数人马突围 可见弃岛之心已定 昨天一场大杀损失不小 当时救他的三条船也只是趁了火势炮威而已 显见着沒什么实力 也就更不可能回來鸡蛋碰石头 他们的主力在下游 剩这两千來人拖伤带病奔庐山的面更大 这些曾仕权自然也是料定了的 刚才对俞大猷那么说 是把他稳在岛上坐冷板凳 自己率大兵出城陵矶口横江一拦 正好以逸待劳 捞个大便宜 当下嘿嘿一笑:“掌爷 咱们刚出來 他就在那崩山 这是做给咱们看的呀 ”
曾仕权笑了:“那就看呗 瞧人放花 又疵不着咱的手 ”这时一旁的云边清也已明白了个中意思 同时也猜到他们之所以还会來岛上看一圈 是怕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 抬头瞧瞧太阳的位置 道:“掌爷 姬野平一伙要是奔庐山去的话 这会儿恐怕早出调弦口到了江面儿上 这条路虽然要兜个大圈子 但顺流而下速度很快 咱们还得抓紧时间 可别错过才好 ”
曾仕权道:“呵呵 好好 你想得很是周道啊 ”却也不下令催促快开 李逸臣守在曾仕权身边 瞥过來了一眼 把下颌扬高 半声也不言语 云边清看他们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总感觉像卧在主家炕头瞧不起狗的猫 还有些话到嘴边 肚肠一转 又咽了下去
曾仕权让他和方枕诺先下舱休息 自己登上船楼搭了座椅 一边凭栏歇腿 一边把洗涛庐中的事情和李逸臣说了 李逸臣迟疑地问:“掌爷 原來昨儿晚上你秘密会见的就是他 这俩人真的可靠么 ”
曾仕权也不言语 背心实实靠上裹搭着豹皮的椅背 翘起二郎腿 放眼湖山碧水之间 浑身松弛下來 将手侧向略伸 旁边的干事赶忙将热茶递过 安在他手上 曾仕权捻动杯盖 瞧了会儿顺风飞逝的热气 低头轻轻呷了一口 哼嘿一笑
李逸臣摸不清头脑 只好溜虚陪着
只见曾仕权似乎摆够了谱 这才缓缓地道:“鬼雾的人向來和督公单线联络 很多我们都不认识 但督公传下來一些紧急时应用的暗号 昨天他都对得上 应该问題不大 至于这姓方的小子 有点浮灵 但是不会武功 闹也闹不到哪儿去 ”李逸臣一愣:“不会武功 他不是李摸雷的徒弟吗 老李与游胜闲、燕凌云齐名 他的徒弟 怎么会呢 ”曾仕权道:“他被我擒住时 身体毫无反应 练武人绝不会这样迟钝 不过这小子心跳倒一直很平稳 毫无武功却又有如此绝大定力的 可不多见 你对他还要留着点儿神 别大意了 ”
李逸臣道了声“是 ”暗自有些奇怪:若换在平常 曾仕权未必会这样细嘱 而且鬼雾的事十分机密 他向來是不肯对自己多说的 今天却为何一改常态 忽然明白:云边清这趟露相 多半要回归东厂 转入红龙了 那姓方的随他而來 也算是他的小爪牙 曾仕权这是感受到了威胁 所以要进一步提携自己 巩固他的地位 那刚才自己草草应这一声是 可就显得太不懂事、太过冷淡了 登时心头猛跳 忙接茶盘挤开了旁边的干事 猫着腰亲自捻起小银匙挖了块糖 撅屁股替曾仕权搅在杯里 忙不迭地又小退半步蹲了身道:“掌爷放心 属下全都明白 ”
曾仕权侧眼瞧着他 大白脸上的笑容缓舒缓现 像一团皱纸在蓬松展开 二人四目相对 哼哼嘿嘿 会心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