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手滴血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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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连安从船上下來 吩咐干事把安思惕的头和尸体简单缝一缝 又叫小笙子找來一条毯子包上 头脚扎上细绳 喊两个兵抬到南树林乱葬岗子 夜色黑深 程连安手执火把前行 左瞧瞧 右看看 只觉腥腐之气幽幽透來 风在树林里呜呜作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疾行怪走一般 深入七八丈 腐臭味越來越重 前面隐隐可见大团的尸堆 月光从树隙透下來 将尸缝中支离伸出的手掌照亮 好像粪便里长出的蘑菇
他心跳越來越快 忽地脚下一滑 身子抢扑在地上 火把撒手滚地而熄 同时感觉周围嗡嗡作响 有无数豆粒从地上射起來打在自己脸上
他失声大叫:“有……有鬼 ”
小笙子拿火把乱挥 光芒拖曳 将“豆粒”赶开 嗡嗡声也都止歇 他赶忙将程连安搀扶起來 道:“祖宗爷别怕 是苍蝇 南方毕竟暖和 这东西还沒死绝呢 ”
程连安反应过來 心中立宽 在他头上抽了一巴掌骂道:“不让你叫了还叫 ”小笙子忙道:“是 公公 ”程连安打完这一巴掌 看小笙子脸上红殷殷地滴下血來 吃了一惊 心想:“我哪來这么大的劲儿 ”忽有所悟 翻过自己手掌照看 只见上面血泥殷红 还粘着半条碾烂的蛆 登时嗓子眼一酸 差点呕出來 在小笙子身上连擦带抹的同时 就着他手中火把照看 只见地下湿腻腻地 原來往树林里拖死尸都要经过此路 血早已把地面浸透了
他抢过火來 强压着恶心往前照了一照 光影重重 总感觉尸堆的方向有东西在动 虚虚地问道:“喂 你们看 那边是不是有人 ”
小笙子伸着脖看 刚才隐约好像确实有半截尸体在爬 披头散发 像个女鬼 这会儿火把照去 又不动了 他不敢说有 也不敢说沒有 支吾着往后缩 两小兵抬得手酸 无所谓地道:“一些穷人知道这有死尸 晚上有时候会來扒东西什么的 喊两声就吓跑了 ”
程连安心不落底 道:“别往前抬了 就……就在这儿埋了吧 ”指示小笙子留下看他们挖坑 自己退出來到江边洗手 蹲身前倾时感觉水面亮亮地一晃 忽然再忍不住 哇地一声吐了出來
好半天平稳下來 他往上游方向挪了个窝 一边洗手 一边低声祝道:“你折腾得我也够了 这就安息了罢 这人间的事 万般皆由命 半点不由人 你若不是那样的 也不会受这个激 也就不会就这么死 可见罪由心生 孽由自作 非要怪 就怪你姓安 又起了这个倒霉名字 思惕思惕 倒过來不就是替死吗 可见这都是上天的安排 跟我一点关系也沒有……”
他叨念半晌 闭上眼双手合十“啪”“啪”拍了两响 站起身來回奔大营 瞧见方吟鹤和方枕诺俩人围着一堆篝火烤肉 便走过來 方吟鹤并不知道深层的事 以为曹老大为自己出头杀了安思惕 程连安多半要挑自己的毛病 因此回话上特别小心 程连安见方枕诺衣带上多了块腰牌 便知是曹向飞给的 算他是在厂里临时行走 和当初的自己差不多
程连安这会儿是“老资格” 拍着老腔 说些“待日后班师回京 可再依功劳申封讨爵 ”之类的话 和方枕诺聊了几句 总感觉周围还有血腥味 闻闻自己的手掌 不是 左右瞄看 只见旁边不远扔着具无头尸体 两名干事在旁边守着 他皱眉提声问:“哪來的尸体 怎么不处理 ”干事:“这是曾掌爷带回的人犯……”方吟鹤道:“废物 死人还有的审么 事事都要人吩咐 拖去扔了 ”干事点头称是
程连安明白 一方面他是康怀的人 和曾仕权不对付 二來这也是为安思惕的事在讨好自己 笑道:“曾掌爷的手下 脑筋都不大好使 但凡有点机灵劲儿 也不会往坑里跳了 ”
方吟鹤平时沒少受过曾仕权的气 陷坑前沒加提醒 一半为了确保计策的执行 一半也确是想看他的笑话 厂里四位掌爷 曹老大带出來的人都惧他 吕凉带出來的人都服他 康怀带出來的人都敬他 曾仕权带出來的人都恨他 听程连安这么说 显然对曾仕权也有着不满 这倒丝毫不稀奇的 因此嘿嘿一乐
那两名干事拽着脚 把尸体往树林的方向拖 张十三娘身子胖大 拖起來也缓慢费力 程连安扫了一眼 见她身上的肉白白嫩嫩 两颗硕大的**倒垂着 颈子上挂着些碎肉 好像摔烂的西瓜 随着拖动兀自流汁淌血 在地上拖出一条黑湿的血线 不由得又是一阵恶心 问道:“这是曾掌爷弄死的 ”
方吟鹤摇头:“是大档头 曾掌爷是点心房出身 手头零碎 哪像曹老大这么脆生 ”
方枕诺道:“早听说东厂曹大掌爷行事狠快、鹰武过人 见面时看倒也和气 哪知动起手來 果真是雷霆万钧 那时若非他出手 只怕侯爷已出事了 ”
程连安饶有兴趣地问:“以前闲聊天 我听厂里人讲 说咱们曹老大是什么‘杀手学堂’出來的人 是不是真的 ”方吟鹤道:“都这么传 但是 好像沒谁听他亲口确认过 ”
程连安道:“我在厂里的日子也不短了 和别人都好接触 唯独吕凉和曹老大 见了面儿 话也难递上一句 ”
方吟鹤一笑:“吕掌爷其实好说 人有癖则不难交 ”程连安笑了:“哦 你知道他 快和我说说 ”方吟鹤笑道:“他这人有个爱好 就是收集各种马鞍 若到他家去就知道了 各朝各代的马鞍 金的银的 什么样的都有 手底人背着都管他叫聚鞍公 先前侯爷离京的时候 督公送了一匹三河骊骅骝 那鞍子就是从他那要的 据说是当年元鞑子皇帝的御用品 ”
程连安道:“啊 那个是他的吗 我见着了 的确是好东西 纯银的过梁 还錾着蒙古字儿 但懂蒙文的督公却又都读不出 倒是你们四爷认得 说了一通什么八四八 又是序列五的 听得人云里雾里 又说那錾的字是什么……马儿要追着云彩跑……时间久些 倒记不大清了 ”
方吟鹤道:“是 四爷跟我们聊天时也提过 说上面刻的字是蒙古谚语 意译过來 大概有点‘好男儿志在四方’的意思 他在私底下还给此鞍起了名 叫‘追云逐日’ 说这鞍子得配条黄毯披挂在枣红马上 趁着夕阳垂低、天澄云淡的时候放在大草原上骑去 那时候天上一朵 地下一朵 马奔起來走金光闪红过绿 就如同太阳在水里的影子 一定好看之极 ”
常跑外办事的人 说起马來便提精神 程连安倒是兴致缺缺 喃喃道:“鞍子这玩意儿 上驮大人 下压骏马 自在中间受折磨 吕掌爷喜欢这东西 难说沒有他的一番深意呢……哎 方先生 你笑什么 ”方枕诺道:“哦 沒什么 ”程连安道:“大家已是自己人 有什么放不开的 有话就说嘛 ”方枕诺笑了笑 似乎觉得惹他存了个心思反倒不好 解释道:“我是在想 爱屋才能及乌 吕掌爷爱的多半不是鞍 ”程连安略直一下 会了意 嘿嘿地也笑了
方吟鹤也琢磨出了个中意味 只恐顺着话音儿说深了 对大家都不好 岔开道:“呵呵 至于曹老大 倒真是沒什么可说 最著名的 大概就数他那句口头禅了……”他笑容忽然收敛 站起來恭身道:“三爷 ”
程连安扭头瞧去 曾仕权笑嘻嘻地已在背后不远 隔空向方吟鹤连连按手道:“坐、坐 自己人别客气 ”亲切得好像从來沒有任何芥蒂 跟着也要个马扎坐下來 伸手抓过几串烤肉:“妈的 下午就沒吃上饭 真是饿了 小方 怎么样 还适应么 ”看方枕诺笑着点头 他左右甩腮咬下几块肉在嘴里嚼着 又问:“老大呢 ”方吟鹤道:“他和方先生打完招呼 就到别处巡视去了 ”
曾仕权把肉隔着火递给方枕诺一串:“你别瞧老大冷淡 他跟我们也这样 厂里进进出出的人太多 他早不当回事了 ”
方枕诺笑接过來:“是 我们刚才也正谈到他 ”曾仕权问谈了些什么 听完乐了:“什么杀手学堂出來的 他就是杀手学堂老堂主的孙子 还是长子长孙呢 ”方吟鹤:“咦 这我倒是头回听说 不过 杀手学堂的老堂主 那不就是‘第一杀手’么 此人一向沒名沒姓 神秘得很 这么说原來他是姓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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