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爱与恨 (第2/2页)
方枕诺似有会意 问道:“燕叔 您的伤势怎样 ”燕临渊道:“不碍的 小方 你们不再是聚豪阁人 你们的事我也不该参与 咱们就此别过 ”方枕诺点了点头 移开目光:“大哥 你呢 莫非你还在担心我姬二哥 ”长孙笑迟道:“我有自己的事 不会去找他 更不会帮他造反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方枕诺笑了:“这是哪儿的话 ”长孙笑迟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担心他 倒很担心你 你是聪明人 自己好自为之吧 ”
方枕诺闻言垂下眼來 点了点头 和楚原三人目光一对 也都看出了他们的心情 当下不再说话 拱手后与常思豪等人转身离开
柴床已然烧塌 渐成灰烬 阳光穿过树梢 遍洒大地
水鸟们不知何时已经落回河汊里 继续散步啄泥
萧今拾月拿小枝在篝火边拨出一个泥蛋 和蹲在自己身边的燕舒眉说道:“蛋这东西很怪的 火候不到 就不熟 还贴壳 火候到了 就好剥得很 ”他用嘴吹着 挪挪屁股找块石头轻轻一磕 泥块有了裂纹 他用三指托着底 三指捏着上盖轻轻一揭 蛋壳打开 里面蛋体热气腾腾 光滑如白瓷杯底
他:“哈 成功啦 啊……”
燕舒眉张开嘴巴等着:“啊……”
萧今拾月把蛋扔进自己嘴里 发出得意坏笑 忽然眼白上翻 歪头向天:“哦呵呵 烫 烫 ”
燕舒眉见他表情奇逗 咕咚笑翻过去
燕临渊望着长孙笑迟:“小哀 你真的不知聚豪出事 ”长孙笑迟有些茫然地点头:“我……”有些说不下去 燕临渊一伸手:“别说了 ……你的心情 我懂 ”
他侧过身子 看着灰烬中的红光:“其实我和你也差不多 ”
隔了好一会儿 他长出了一口气 叹息般道:“不知怎的……现在发生的事实 好像早就摆在我的脑海里了 而我 只是等待着、一点一点看着它到來 这就像……就像他们烧的蛋 小火煨着 慢慢煨着 熟透的时候剥开 和想像中的一般不二 ”
长孙笑迟道:“人生也是这样吧 ”
萧今拾月把另一颗蛋拨出來 敲开 吹一儿 递过去 燕舒眉探头叼住 脸一扬吞进嘴里 眯起眼睛 笑容淳美
长孙笑迟道:“真是个好姑娘 ”
“阿水也是 ”
燕临渊伸手在他肩头一拢:“我走了 ”
长孙笑迟颌首
燕临渊朝楚原三人拱了拱手 算是作别 然后唤起女儿向林外走去 萧今拾月在后面跟着 楚原三人无声目送
脚踩枯叶的声音渐渐远去
长孙笑迟道:“三位师兄 要清理门户吗 ”
楚原道:“你是拜在无忧堂门下 又退出了聚豪阁 我们师从游老 更管不着你 ”胡风道:“要清理门户 也该清理方枕诺 游老和李老是一体 李老的弟子有毛病 我们动手 不算坏了规矩 ”何夕道:“郭书荣华对常思豪那份心 任谁都看得出來 但我们不信他会为这而死 方枕诺利欲薰心 早晚死在他们手上 我们坐看流水 落得干净 ”
长孙笑迟道:“三位留下 是为和我说这些 ”
何夕侧过脸:“他退出江湖 脑子真的迟钝了 他竟然忘了 火里焚烧的 有我们一位师弟 ”
楚原道:“那不是因退出了江湖 而是因为女人 ”一摆手 三人上前來 依据焚烧前尸体摆放的位置 捡挑江晚的骨殖
骨殖堆成小堆 楚原脱下衣袍兜好 系成包裹 背在身上
三人交换个眼神 转身走向林外
长孙笑迟道:“三位并非郭书荣华的对手 ”
楚原驻足:“知道 他重新现身的日子 就是我们去见恩师的日子 ”说毕 继续前行 消失
林中忽然变得空荡荡的
长孙笑迟站了一会儿 捡起那半截“冰河剑” 开始挖坑 连挖三个 将卢泰亨、风鸿野、冯泉晓的骨殖分别埋入 用土堆好 又砍來一株小杨树 削成三个碑牌 沒有刻字 空白着插在坟前
做好这些的时候 已近中午了
他望着三座新坟 又抬头看看天空
“不是因为退出了江湖 而是因为女人……吗 ”
上次 常思豪來到牧溪小筑 带來一封隆庆的书信 之后 他走了 那晚 自己和小香夜谈 闹得有些僵
“你可以不做英雄 但是你不能不做一个男人 ”
虽是在转述 但话里有她的意思
自己还是沒有听 结果第二天卖鱼回來之后 她就不见了
桌上 留有一首涂涂抹抹、文稿似定未定的歌词:
瓷袖冰弦震晚灯 香腮过泪斩花容 七轸肩头凭撕傲 十宣血破涂鬼城 开心自古同一刻 向隅难逢似曾经 莫道前途谁知我 浮萍下自有云停
后附一行小字:不过如此
自己坐在那里 坐在那里 呆呆地想了一整天
这首歌只有意象、情绪、状态 沒有露半点因由 至于附言 不过如此的是什么
她为什么会走
是为宁守淡泊的无聊吗 是避世独居的孤寂吗 是由奢入俭产生的落差吗
她早就在借酒浇愁了 自己是沒有看出來吗 不 自己早就注意到了 或许 正是因为看出來 所以才一直沒有行动 而只是选择了默默地等待、观察吧
观察什么呢 看她是否真的与自己知心 是否因为京城的经历而产生了变化 是否像她说的那样 能熬得住这寂寞 什么也肯放弃 与自己相守一生
“相对总无言 启口两三句 情到浓时情转薄 英雄也无趣 ”还记得 她在歌中唱过这样的话 这难道不是她心境的写照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两个人的话越來越少了呢
曾经那样炽烈的浓情 也真的会转薄吗 这是永恒的人性 还是我们变了
原來 自己是个无趣的人吗
自己说她或许是爱上了“英雄”二字 可是 自己又怎样呢
所谓的“归隐” 是否仅是一种情绪的释放
还是 一种逃避呢
那么“携美” 也只是这场逃避中一个美丽的符号罢
自己爱的、追求的 难道只是“千古风流佳话” 而不是她吗
不是那个剥去了“美人”外衣之后的灵魂、不是“水颜香”这个名字指向的姑娘、那个真真切切、爱着自己的她吗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呢
她应该知道 自己不是这样的 她应该知道……
应该……
错了吗 错了吗 是否是因为太多的“应该” 结果让很多该说的话 反而沒有说呢
很多自以为可以意会的事 对方真的懂了吗
停止吧 不能再想 不能再想下去了 这就是人类的感情 枉费相思 空劳牵挂 不能再想 不能再想了
断剑一挥 劈向虚空
吴祖啊 原來这就是我的剖肝沥血时吗
他凝神看了一看手中断剑 腕子抖处 身形随起 断剑青光拓树 败叶卷聚成花 水鸟惊飞落羽 地上走石飞沙 以剑为笔 顷刻间在五棵树上刷刷刷刷削出六十个字 一甩手 “夺”地一声 断剑插入身后树干
看着这五棵杨树 他眼中流泻出一丝伤感的笑意 无声仰天长哭 泪水斜流入耳
甩袖猛转身 提气飞纵 瞬间消失在杨林深处
败叶在空中落下 仿佛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