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点本109】九章 事难料 (第2/2页)
常思豪被横置在一张窄担架上,由两名干事抬着,候在三明妃和小笙子的背后、安思惕的身前,其余干事有的在曾仕权、方枕诺身后,有的在小山上人、陆荒桥身边,张十三娘收回目光,心里清楚:还有一部分干事就在自己身后不远,但她还是向后微瞄了一眼,,只见阿遥的两只眼睛,果然也正望向自己,
自从那晚接受了她为自己偷省下來的饭团,两人之间便多了一层秘密的联系,
一开始,她以为阿遥必有所求,于是告诉她自己水性绝佳,即便像现在这样缚住手脚,也可以负重长游数十里,因此只要途经河沟水汊,就一定有逃走机会,那些东厂干事以及那少林老僧、武当道士都是旱鸭子,功夫再高也只能干瞪眼,以为这样一听之下,阿遥会露出原形來求自己,不料却失所望,,这个白白瘦瘦的女孩子省下口粮给自己,竟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心,
张十三娘起了犹豫:看來自己逃走的计划需要更改,除了救下常思豪,还要再加上这丫头,【娴墨:一饭之恩如此报,爽姐何等义气,】
但是凭自己的本事,救一个常思豪已经稍嫌勉强,再加上一个人,只怕难上加难,那样就不能泅水,至少要一条小船才行,
前天晚上,听到干事们谈话中提到九江已近,十三娘知道机不再來,准备到了地方就动手,成败交由天定,夜深时正想将计划告知阿遥,不料阿遥却先低低开口问道:“爽姐,你说能负重游水逃走,究竟有几成把握。”
当时十三娘一阵失望,回答说:“你想让我救你一起走。”阿遥却道:“不是救我,是另一个人。”十三娘:“谁。”阿遥:“大车里的病人。”十三娘当场愣住,半晌后问:“你和他什么关系。”阿遥:“我是……伺候过他夫人的婢女。”十三娘笑了:“我想做一回侠女,不料竟遇上一位义仆。”当时这笑声稍大,阿遥忙按住了她的嘴唇,观察了一下三明妃的睡相,又听听帐篷外沒有动静,这才道:“等咱们到了临水之处,你觉得能有机会就给我递个眼色,我便挣扎逃跑,趁他们來捉我的时候,你便去救人,倘若真能逃脱虎口,你们就转陆路赶往山西,别处只怕都不安全,【娴墨:阿遥太老实,秦家根基在山西,真跑出去也是第一个往山西方向追,你就沒有一点反侦察能力,】”
这个声东击西的法子能将成功率大幅提高,却势必要将阿遥抛下,甚至会让她为此牺牲,干事看守甚严,两人无法深谈,因此十三娘口中应下,心中却一直在盘算,希望能针对情况,尽量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此刻,望着阿遥的眼睛,她早已读出了里面的信息,那就是:“行不行动。”
答案是还不行,张十三娘心想:“此时天色黑沉,机会绝佳,但至少要等曾仕权被唤进去,或是小山上人和姓陆的再离担架远一点,否则,以他们的武功,自己成功的机会实在渺茫。”
步音忽响,曹向飞重又在甲板上现出身形,向下喊道:“督公吩咐,快将侯爷抬上來。”
曾仕权打了个愣神,因为老大出來,头一个要叫进去的,本该是自己才对,正琢磨其中意味时,忽听身后“扑嗵”一声水响,回头急看,只见阿遥跳下栈桥,在浅水中正“哗啦哗啦”拼力向岸上趟【娴墨:盖因真抬进去,恐怕就出不來了,阿遥不敢冒这个小险,故自甘冒这大险,】,
栈桥并不很长,她很快便能上岸,但岸上还有不少官兵,不管怎么看也是难以逃脱,干事们一时都觉这女人想法幼稚可笑,眼里看着,身子一时竟都未动,沒有产生去追的意思,
张十三娘趁众人分神之机,大屁股猛地往后一拱,,两名干事猝不及防,重心一歪跌下栈桥,,跟着脑袋扎低伏身前冲,安思惕就在她前面,只觉背后一股巨力冲來,还沒明白怎么回事,身子早已被撞得腾空而起,抬担架的干事反应出她是冲这边來,但是对该先放担架还是先躲闪还有些犹豫,刹那间十三娘已经到了,大手探出往常思豪腰底一插,借前冲之势就要往水里扎,
曾仕权、小山上人、陆荒桥等人都明白了她想干什么,但是中间隔着火黎孤温、索南嘉措和三明妃,栈桥又窄,想出手已來不及,瞬间就觉得眼前黑影一闪,同时“喀,。”地一声响,红光劈开夜色,仿佛凭空打了个血雷,定睛再看时,担架纹丝未动,十三娘单膝扎地,身体僵直,脖子上仿佛顶着个烂柿子,脑浆骨碎崩得四处都是,
曹向飞在落下栈桥的同时,借刚才一踢之力凌空扭胯,双腿连环扫出:一条腿扫向抬担架干事的腰际,脚尖勾中刀牌,“呛”地一声响,将其佩刀勾挑出鞘,另一条腿旋踢过來,足背正中刀柄,那刀打着旋儿地飞出,直奔岸头,
阿遥此时正在近水岸边踉跄奔跑,忽觉有道白光向前铺去,“哧”地一声,扎进泥沙地,同时自觉身子一轻,凌空飞出,抢扑在地,她以为自己绊到了什么,拼力想挣扎爬起,却极感别扭,看时,身后有两条断肢仍在沙中未倒,自己小腿已齐膝断去,断口处鲜血狂喷,错愕片刻,一阵疼痛骤然撕肝炸脑,将她当场击昏,
同一时刻,被撞飞在空的安思惕这才落水,发出“扑嗵”声响,
曹向飞斜瞪曾仕权:“惊醒着点。”一挥手,担架登船,跟着道:“上人、陆老剑客,也请到船上吧。”
安思惕在水里嗷嗷怪叫,小笙子和其余干事忙去打捞,曾仕权脸色越发难看,迈步上岸直奔阿遥,到近前正要拔地上的刀,方枕诺从身后赶超,伸手一揪阿遥的头发,将她拖起來往前就走,
曾仕权眉心一皱:“你干什么。”
方枕诺却不答言,
前面不远就有一堆篝火,十几个兵卒正围火而坐,见他大步流星冲这边來了,忙都闪身站起,腾出地方,
方枕诺抬腿往火中一蹬,烧酥的柴木架哗然坍倒,火星碎沫飞扬四起,地上铺出一片炭火红光,他将阿遥往下一辍,,断腿沾上炭火,发出“滋滋”声响,冒起油烟,阿遥惊醒过來一声惨叫,声裂如劈,,方枕诺目中透狠,扯着头发,将她在火炭中拖行,口中骂道:“叫你逃,我叫你逃。”【娴墨:小方心中必有计划,然此举也真是太狠,又是不得不狠,】
阿遥以断腿在炭火中行走,其痛彻骨,嘶号之厉不似人声,周遭军卒听得头顶发麻,心肝俱颤,均想:“妈的都说东厂人心狠手辣,沒想到竟残忍到这般地步。”
曾仕权小臂上也不由自主地起了层鸡皮疙瘩【娴墨:不如小方神勇】,心头怒意减去大半,寻思:“都说文人心理扭曲,一阵阵发作起來更厉害,这话印在他身上倒真不假。”过不多时,见地上火炭渐黑,阿遥几醒几昏,沒了声息,便打了个“可以了”的手势,朝身边军卒问道:“附近可有乱葬岗子。”
“有。”一小兵手往南边不远的树林指去:“开仗以來收回的尸体都堆在那里,还未掩埋。”
曾仕权使个眼色,方枕诺会意点头,拖着阿遥向树林行去,有干事凑到曾仕权肩后,试探道:“掌爷,这丫头既是侯府婢子,又和姬野平有关,捏在手里是条红虫儿,这么处理若让督公知道,诘责之下,咱们不免要……”曾仕权道:“什么咱们,这事和我有关系吗。”
那干事一愣,随即明白:人犯逃跑,情急之下曹老大出手伤人无可厚非,在督公面前遮掩两句就能搪过去,真要深究,这额外加刑也都是方枕诺的责任,
曾仕权眯起眼道:“把那两条腿捡起來,跟他一块儿去,精神着点儿。”干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