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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点本112】二章 心鼓敲

  【评点本112】二章 心鼓敲 (第2/2页)
  
  郭书荣华一笑:“并不是所有降人都要卑躬屈膝,一副奴才相的。”程连安脸上通红:“是。”郭书荣华道:“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既然你提出來了,就下去观察观察他也好,还有,安思惕既是你的手下,身后的事情,你就亲手操办了罢,今晚不必回來伺候了。”
  
  “是。”程连安打了个躬,顺势从怀中掏出手帕,将刚才众人站立过的地方迅速揩抹一遍【娴墨:好个安祖宗,精细,非如此,在督公身边待不下,小郭喜欢干净,爱使他,想也有这原因,伺候得的确好,】,转身离开,走到梯口时,只听身后郭书荣华似问非问地道:“宫里,不知还有几个姓安的。”
  
  他浑身一抽,感觉心脏在后背上打着鼓,赶忙回身低头:“回督公,这个……奴才就说不太准了,好像三个两个,还是有的。”
  
  只听郭书荣华“嗯”了一声,喃喃自语般道:“宫里补人不易,可要省着些用呢。”【娴墨:再惹祸,就沒有姓安的可顶缸了,】
  
  程连安眼也不敢抬【娴墨:小样儿】,将头又低了一低,转身缓缓退下,
  
  曾仕权跪在那儿,脖子往后拧着,直到步音再也听不见了,这才转过头來,笑道:“督公,敢情您心里清清楚楚的,我还说呢,这小把戏,怎么能把您瞒哄过去。”
  
  郭书荣华闭上了眼睛,好像什么也沒听见,
  
  曾仕权表情微苦,又嘻皮笑脸地道:“这冯公公也是,当初这‘安祖宗’的臭名儿教徐阁老捅到皇上那儿去,他沒反应,如今徐阁老倒台了,他倒想起來着补了,又出这么个馊主意,拿这姓安的替他干儿子顶灯,这叫什么事儿啊。”
  
  郭书荣华道:“你还以为,这安思惕真是冯公公派下來的。”
  
  曾仕权一愣,立刻会了意:“若不是,难道是他借个引由子,冲冯公公要來,却把他老也瞒在鼓里,哎哟,这小猴儿崽子,。”【娴墨:冯保必过问过“安祖宗”的事,但不会自己处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小郭处理,这么久了小郭沒管,为什么,无它,这事一挂着人情,二容易惹骚,处理了吧,皇上满意,冯保不满意,不处理呢,冯保未必满意,皇上会很不满意,放着不管吧,事情拖不黄,大家都不满意,】
  
  郭书荣华道:“徐阁老把他的事捅到皇上面前,冯公公总是难辞其咎,这事倒该咱们出面遮掩,程连安这么做了,是替自己、替冯公公解围,其实也是替咱们省了事。”【娴墨:小郭在官场浸淫已久,太会办事了,公务员考申论,往往是考察人有沒有解决问題办法的能力,其实进了官场根本就用不着,因为官场上真正管用的、真能解决问題的,只有推拖拉这三样,这三样都不管用时怎么办,那就不用,沒办法时怎么办,那就不想办法,谁想办事,让谁自己想办法,这样事不用办,自己就沒了,所以小郭不管,正是要小程自己想办法解决,连自己的烂事都解决不了,还怎么在我厂里待,还怎么替厂里办事、替皇上办事,这就是小郭高的地方,既煅练了小程,又不脏自己的手,连脑子都不必用,这些破事也根本不值得堂堂东厂大督公费脑子,】
  
  “可是。”曾仕权道:“督公,不管怎么说,总该好好点他几句,您这也太大度了,这厂里教他这么闹下去,以后还了得。”
  
  郭书荣华眼皮略撩,淡瞧着他:“你闹的动静,比他小么。”
  
  曾仕权脸色大苦,忙以头触地道:“小权知罪,小权知罪。”
  
  郭书荣华看他一会儿,转开脸去:“程连安心眼不少,比以前已经收敛很多,他不会得了这点小志就猖狂起來。”
  
  过了片刻,又轻叹道:“起來罢,你啊,看着比谁都精明,偏偏最不好使的就是这脑子,唉……所幸还有一颗忠心,否则,真不知该留你何用了。”【娴墨:在我看來,小郭其实是希望小权能有小程这脑子,只是小权虽鬼,和小程一比就显得太不长进了,毕竟人家只是个孩子,】
  
  曾仕权往前跪爬了两步,低低道:“督公,这小崽子早晚是个祸患,要不然就……”忽然在郭书荣华眼神里看到一种凌厉,顿时被扎得抽了一下,偷眼瞅瞅榻上,不敢再往下说,【娴墨:信息量大,小郭照顾不动小程,难保不是看小常的脸,毕竟小常那么尊重程允锋,动了这大儿子不是好事,但此处只是借小权之一瞥來虚写一笔,而且小程为人虽不怎样,但使着顺手是沒问題的,何况冯保那边也要顾虑,这里头关节太多了,人都难摆弄,难弄,把他弄服贴了,才有成就感,小郭就是这种人,小权则是难弄干脆就不弄,干掉清静,这是不懂用人之道,须知越难摆弄的人,越是有本事的人,把有本事的都干掉了,你身边剩些废物,那还怎么经营,】
  
  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缓过点精气神儿來,这才又低低地道:“督公,我知道您爱惜人才,可他这会儿就如此精明狠毒,将來要是使坏使到您的头上……督公,养虎为患,可要三思啊。”
  
  郭书荣华沒有回答,站起身來,凭窗眺望,像有蒸笼突然掀开般,一片雾正在江面掠水远去,近岸处,半枯的苇草凶猛地摇动着,,那是一种足陷地狱并想挣扎逃离的凶猛,它们泥足深陷,呜呜嘤嘤,苍老如病,仿佛体内由大地母亲赐予的血液正被快速地抽回、剥夺去,而江面,雾去后是一片碧碎的琉璃,在滚动中不停地收割着云影,挤出脆脆的茬声,那云仿佛也流血了,不见了悠闲与飘逸,在苍白中蜷曲、抽痛、滴沥着,像濒死的水母,融化了皮囊,只剩一派腥腥的粘腻,被月色调稀,
  
  望着这景色,他的目光变得极其悠远,过了很久,和缓地道:“你不觉得,那孩子像一个人么。”
  
  曾仕权恍惚了一下:“您是说,陈星。”
  
  郭书荣华语气缓慢沉旷,如岁月的旁白:“当初……他领导鬼派群英与我争衡,着实斗得精彩,可惜,那样一个收不服、拿不下、拢不住的人,偌大东厂、许多年來,也只是出那么一个【娴墨:能让小郭感慨,这是多大的人才】,,,仕权,你把自己格局定得太小了,看见比自己好的,总想往下踩,这对,也不对,斗争培养人才,你却不懂得把自己的嫉妒转化成向上的动力,,这些年來,我的对手只有自己,而我对自己却太熟悉,早晚会变得麻木沉沦,东厂也会失去生机,它和衰老一样,是一种浅移默化的侵蚀,如果我们不能时时自省,时时警惕,那么等待咱们的,便只有灭亡一途,沒有退路,毫无余地。”【娴墨:情真意切,试思小郭为何能一直容忍犯错的小权,曹向飞狠得不像话,谈不得心,吕凉阴深,交不得心,康怀有坚持,换不得心,唯小权最忠,忠实得沒有了自己,所以能说说心里话,想一想,其实小郭也很寂寞,】
  
  曾仕权仰起脸來:“……督公,小权实不明白,难道为了这样一种刺激,要咱们把命都押进去,哪怕有一天,咱们被别人打倒,哪怕有一日,被人家踩在脚底。”
  
  郭书荣华道:“古來若论富足,莫过于北宋,然而你可知道北宋是怎样亡的,他们就是在那样一种富足与自满中沉沦,最后迷失了自己,大明的土木之变,已几近于当年的靖康之耻,说明在那之前,国人已经陷入了这种迷失,人总是贪图安逸,不能自强,需要鞭策,东厂可以监摄官员,左右天下,正是可以抽醒这迷失的鞭子,而你我,此刻正幸运地坐在这个位置,把鞭柄掌握在手里,,,仕权啊,你看到吗,我们眼前的大明,就像郑天笑和长孙笑迟他们说的那样,真的有些腐朽了,只有让它从迷失中超拔出來,不断在斗争与鞭策中去完善、成长,大明才有傲压唐宋,成为一代天朝、名符其实的机会,至于你我,不过是时轮下的蝼蚁,管这粉身碎骨來得是早是迟、由他由己,又何值惧惜。”【娴墨:好小郭,】【娴墨二评:“一片真心向谁哭。”书读一遍,最爱是萧今拾月,书读二遍,最爱者反是小郭,】
  
  曾仕权跪望着督公背影,觉得这声音似是从他背心透出,有着鼓声一样的沉闷与厚重,一时茫然若失,低下头去,
  
  不知何时,郭书荣华已回过身來,他俯身拿起桌上那柄胁差,轻轻拔出少许,赏看着刃锋:“你看这倭刀,夹钢百煅,覆土烧刃,它的冶炼精度、淬火工艺,完全超越了咱们军中配备的水准,还有红夷人做的那些大炮、火器,咱们费尽心血仿制出來的,威力和耐久度仍远远不及,这说明在你我认知以外的世界,有着无穷广阔的天地,更有着无可预测的危机,也许在不久的将來,大明要面对的,是比瓦剌、西藏、土蛮、鞑靼还要凶残狠毒的对手、难缠十倍的劲敌,对此,我们不能不有所准备,不能不有所警惕,,,你明不明白。”
  
  曾仕权瞧着刀刃直勾勾地听着,觉得去想这种捕风捉影、三五十年内都未必能发生的事,实在有些杞人忧天,忽见督公目光罩下,心头不禁为之一颤,立时将身子往下伏低道:“督公,督公高瞻远瞩,小权愚鲁,未能通透尽知,但小权知道,只要是督公的话,那就一定是对,只要督公吩咐的,小权照做就一定沒有问題【娴墨:两个一定,遥对两个凡是,戳独裁之共性,知作者真爱中华,不惧生死,直言如犯,壮哉,】,小权唯一能做的就是和老大、老吕、小康一起,带同东厂上下全体干事精忠团结,紧随您的脚步,想督公之所想、及督公之所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罢以头触地,
  
  他脑后的发际稍显蓬松,脊梁将水红色披风撑出弧形圆整的一片,左肩头有五个不明显的黑印,像是被谁的脏手按过一下,是火把飞星烫出的窟窿,郭书荣华凝视半晌,嘴角微动,牵带出一丝类似笑意的表情,
  
  他搁下胁差,提起琵琶坐回案后,低头调着弦【娴墨:盖因眼前沒有知音,只好调弦自赏,哀哉】,淡淡道:“你下去罢。”【娴墨:身边唯一能说句话的人,却无法理解自己的话,无法理解时,又盲目忘我地去执行,小郭处境何等绝望,何等凄凉,却无一丝绝望,无一丝凄凉,只将心事付与一笑和琴声,此间苦,谁懂,小权不懂,小常不懂,小方不在其位,懂也白懂,阿月太纯净了,又远无交界,根本不会想去懂,唯一可能懂这感觉的,可能倒是以前的长孙,可惜两人想法又大相径庭,最后剩下能懂的,就只有郑盟主了,回想前文,傲涵口中郑盟主和小郭的交情,会是怎样一种交情,斯人已逝,天下再无知己,能不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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