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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7 不敢言公道,作甚世间人

  637 不敢言公道,作甚世间人 (第1/2页)
  
  在那之前,他有最后一个问题。
  
  李隐看着那几乎是在求死的老人,开口,问:“敢问太傅,今日是为何人立于此处?”
  
  “为天下真相公道!”褚太傅端正抬手,向天一揖:“幸得天佑,我朝圣册女帝尚在人世!不日便将率兵入京,讨伐叛国逆贼李隐!”
  
  四下震动。
  
  李隐了然一笑:“原来如此。”
  
  他便说,褚晦不可能知晓李岁宁折返的消息,原来对方手中的依仗乃是明后,明后还没死。
  
  这不单单只是一场简单的揭发之局。
  
  先由褚晦为马前卒,毁去他的声名,败去他的人心。再由明后为傀儡,削去他的正统,伐去他的兵势。
  
  真是好计谋……他算计至今,竟也有落入他人算计中的一日。
  
  可是,他实在不懂……
  
  有一瞬间,李隐眼底涌动着不甘的费解。
  
  至此他已经很清楚,褚晦即便是扯着女帝这张大旗,但归根结底,对方今日赴死,是在为李岁宁谋事铺路。
  
  若他没猜错的话,不日“扶持”明后入京讨伐他的人,将会是淮南道之师以及常阔。
  
  喻增,玉屑……他们的出现,足以说明这背后参与布局者的人数十分可观。
  
  他们都不怕死,不怕死的人常有,前剑南道节度使也曾听从他的差遣前来京师赴死,但那是他恩威并济之下的结果,他允诺对方会将剑南道的兵权交到其子手中,他告诉对方,为大业而计不得已为之……
  
  归根结底,这世间所有的付出与牺牲皆因背后有生死利益操纵,这就是人性。
  
  可是……褚晦他们图的又是什么?
  
  在这件事情里,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他们竟然都在自发地为一个生死未卜者铺路……
  
  这场布局务必需要事先部署,而在此之前,谁也无法预知李岁宁究竟有没有命从北狄归来……可是,这些人却仍旧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冷静周全,甚至以自身性命,自发地为她布下了这样一场伐敌之局!
  
  就为了一个连是否能活着回来都难以保证的人,便不管不顾地赴死……
  
  这样缜密的布局,这样立不住脚的动机……如此矛盾,矛盾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此等脱离人性常理之举,站在理智的角度上,根本无法事先去预测分辨……因此,眼前这场变故,在李隐看来是极其荒谬的。
  
  他觉得自己被一群疯子算计了。
  
  他并非输在不够谨慎,他只是实在没有想到,那些看似缜密理智之人,竟是一群彻头彻尾不要命无所图的疯子。
  
  他好像也有些疯了,看着这样的褚晦……他竟不受控制地又想到了那个荒谬的可能。
  
  李隐压抑着内心不甘的荒谬怒气,他慢慢抬首,看向头顶那轮刺目的三月春阳,灿然日光也无法刺透其眼底幽暗。
  
  他声音平缓,问身侧的内侍:“吉时是不是就要到了——”
  
  那早已满头冷汗的内侍颤颤答道:“回殿下,还余……还余一个时辰。”
  
  “该回含元殿准备了。”李隐:“不宜误了授玺吉时。”
  
  他身后的官员们闻言脸色几变,只觉不可置信。
  
  出了这样大的变故,却如此若无其事……还要自顾自地回含元殿授玺,还要继续登极之典?没有解释,没有回应,不欲理会众人的质疑问责,要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吗!
  
  “至于太傅——”李隐仿佛对周遭的气氛恍若未察,最后看向祭案旁的老人,平静道:“太傅言行疯癫无状,冲撞祭祀大典,便留在此处,向李氏先祖赔罪吧。”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群禁军破开人群快步上前,持刀将祭台团团围起。
  
  见得那雪亮的刀刃,四下一阵惊乱,有人怒声质问:“……荣王殿下这是认下了太傅所指之罪,要当众杀人灭口了吗!”
  
  李隐看向说话之人,反问:“本王若不认,诸位愿信否?”
  
  对上那双甚至还在含笑的眼睛,众人只觉不寒而栗,人还是那个人,但周身那随和宽厚的气质仿佛已统统被焚烧殆尽了。
  
  “欲加之罪,本王何须理会,难道要为此耽搁大典正事么。”李隐与众人道:“愿信本王者,请随本王折返含元殿,待大典完毕,本王自会给诸位一个解释。”
  
  “不愿信本王者——”他微微一笑,向身侧待命的韩砥下令:“一概为褚晦同党,且就地处置,以正视听,向李家列祖赔罪吧。”
  
  这是他最大的诚意了。
  
  再多作让步,只会助长这些人的气焰而已。
  
  仁德已无用,这些人需要的不再是抚慰,而是镇压。
  
  他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了。
  
  今日是他的登基大典,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
  
  接下来他还有许多棘手之事要去应对,很快,他便会去亲自见一见那位皇太女——以天子的身份。
  
  随着韩砥下令,越来越多的带刀禁军涌入。
  
  有李家人悲愤唾骂:“李隐!此处乃是太庙!列祖列宗在上,你胆敢在此开杀戒,便不怕遭天谴吗!”
  
  “叛国者岂配为李氏江山之主!此罪天理不容!”
  
  震怒声,叱骂声,哀呼声,李隐皆不曾理会,他转过身去,面上最后一丝笑意消散。
  
  这祖不祭也好,什么李氏先祖,本也不配被他祭拜,正该让这些先祖们好好地看一看如今这江山是谁人说了算——尤其是他那位无用的皇兄,和他那位只重长幼出身的父皇。
  
  “太傅……!”
  
  一支利箭袭向祭台方向,湛勉护着老师险险避开,四下受惊大乱。
  
  放箭的韩砥旋即拔刀进一步威慑众人,杀气腾腾高声道:“我等奉旨在此肃清散播祸国谣言之反贼,无关人等如若不想被误伤,还当速速离去!”
  
  见他们当真要在此杀人,许多官员脸色再变,四下惊惧间,亦有人围向祭台方向,要护住褚太傅。
  
  “王爷!”骆观临快行数步,阻去李隐的脚步,抬手施礼,定声劝道:“请王爷三思!”
  
  李隐看着面前试图劝谏之人。
  
  骆观临面色沉重地道:“王爷,此乃太庙重地!而褚太傅乃天下文人表率,其言行固然罪当万死,但请王爷先将其收押,待彻查之后再行……”
  
  “褚晦不死,则异心者气焰不息,本王今日登基大典当何去何从。”李隐平静地打断了骆观临的话,提醒道:“还是说,先生想留着这些人,来为明后的死灰复燃继续铺路吗。”
  
  他的话音平静,却不似往日宽和,如严冬湖面渗着丝丝寒意。
  
  他径直越过骆观临,声音里没有感情:“待一切平息之后,本王自会向列祖列宗请罪。”
  
  骆观临身躯僵硬地站在原处,于混乱中抬起头来,看向祭台上方。
  
  祭台上,那位额系丧布的老人几不可察地与他点了点头。
  
  骆观临眼眶顿时滚烫刺痛,他尚且维持着施礼的动作,此际顺势将那一礼长施到底,而后毅然转身离开。
  
  在这个计划中,太傅为自己谋定的结局便是赴死。
  
  他的死,会让真相更真,错者更错。
  
  褚太傅立于祭台之上,看着李隐离开的背影,忽然畅快地笑了起来。
  
  三月三,且以他血荐天地轩辕,今日乃是他褚晦大仇得报之日!
  
  京中聚集名士无数,人人皆可为他发丧!
  
  杀人者看重声名,他便毁去其声名,揭其皮,摧其骨……如此才叫公道!
  
  他以这残烛之命,换杀人者遗臭万年,永世遭口诛笔伐,永堕无间炼狱!
  
  而他的学生……
  
  他怜之爱之的学生……将踏过这恶鬼尸骨,成救世之主!
  
  他要他的学生,稳妥无虞,再无半分阻碍,不沾些微污秽,光明正大入得京来,干净从容地立于万万人前!成千古名君,为万世典范!
  
  而这杀人者,最好是留下一条残命,好好地看着这一切!
  
  禁军冲撞开混乱的人群,许多养尊处优的宗室年轻子弟惊慌失措,纷纷逃离。
  
  也有义愤者怒骂,多被亲近者强行劝离。
  
  在一支禁军的护卫下,李录慢慢离开此处,并让人押带上了今日给他带来了些许意外之喜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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