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纵横四海 (第2/2页)
Hermes有自己的鳄鱼养殖工厂,而湾鳄的蛋最难获取,这种鳄鱼体型巨大且凶猛异常,全身坚硬的鳞片在激烈的撕咬中很难保持完整,至于野生的湾鳄皮包更是有价无市,盛嘉宜这只包就是后者。
何希月一眼认出货,她自己都没有拿到过这么稀罕的包,惊疑道:“这是你什么时候买的?”
“早就订了,上个月在东京银座拿的货。”盛嘉宜说。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这下连何希月都不确定起来,“你不会是真的被富豪包养了?”
盛嘉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问她怎么能说出这句话:“我自己挣的。”
“你背着我接了广告?”
“投资呐。”
“什么投资这么赚钱?你不带我投一点?”
盛嘉宜无奈:“你知道Warrant(涡轮)吗?Andy姐。”
何希月一愣:“我听过几次。”
“一种挂钩股票的金融衍生品,你可以试着买,不过我不介意,因为它的风险比炒股更大,所以赚的也更多。”盛嘉宜拧开房门,“你要跟我一起去逛街吗?”
“去。”何希月说,“到哪里?”
“铜锣湾?”
”你开车?”
“嗯。”
何希月匆匆跟在盛嘉宜身后:“你炒那个什么,Warrant,赚了多少钱?”
“不算多,几百万吧。”盛嘉宜走到她那辆银色捷豹XJ220旁,弧线型车身泛着银色冷光,“我投资偏向于保守主义。”
何希月:......
“比不上炒外汇挣钱。”盛嘉宜摁下红色点火开关,转速表迅速攀升,巨大的声浪响彻地库。
“如果不当演员,盛小姐是要去华尔街高就吗?”
“实际上我的梦想是去南法开一家咖啡店。”盛嘉宜说。
何希月一愣:“为什么是南法?”
“因为南法一年大部分时间都阳光灿烂,通常天气很好的地方,色彩饱和度也很高,人的心情会因为每天注视着鲜明的色彩而变好。”
“香江不也是这样?”
香江一年四季同样阳光热烈,老式唐楼漆成各异的色彩,霓虹灯牌五光十色,到南岛尽头,赤柱一带,那边原是最早的英军驻点,还保留着纯粹的欧式风格,摩天大楼消失,蔚蓝的海线与天际相接,漂亮的别墅洋楼隐匿在树丛中,和南法没有什么区别。
“那不一样。”盛嘉宜说,她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何希月忽然有些好奇,“你觉得自己算是英国人,还是中国人?”
何希月一直相信盛嘉宜对外那套说辞:母亲是英国华裔,从小在海外长大,父母离婚后随母亲回到香江。她持有BN(O)护照(英国国民(海外)护照),算是英联邦公民,却没有英国居留权,双国籍身份在香江不少见,可偏偏盛嘉宜乌发雪肤之外有一对异色瞳眸,任何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会将她划离纯粹的亚洲人之外。
盛嘉宜很认真地想着这个问题,以至于车速渐渐慢下,到最后,她摇头,说:“不知道。”
她从来没有在英国生活过,当然不算英国人,可是她也不能算一个真正的香江人,十二岁之后才在黄智贤的帮助下拿到永久居留权,几乎全部时间都住在寄宿学校,段宗霖和盛婉说是夫妻,但后者显然把自己全部的精力用在牌桌上,他们共同的家中甚至没有为盛嘉宜留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没有人会给她打电话,除了银行卡里每月按时到账的汇款,她一度忘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存在。
每到女中放假,盛嘉宜的处境就会变得更加尴尬,不过幸好她的课余时间很满,要学西语和法语,要练习网球与芭蕾,还要上钢琴课,大部分时间她都在香江一个又一个角落奔波,直到天色擦黑,才会回家——如果那里能算她的家。
段宗霖是个很厉害的警官,在香江做警察不会穷,也不会太富有,社会地位不低,但也不会太高,七百多平方尺两室两厅的洋楼物业,已经算得上不错的住所。盛婉每日打牌打到凌晨,白天睡到正午,和段宗霖分开住,盛嘉宜只能呆在由客厅区域隔开的空间里。
盛婉曾经告诉她:“嘉宜我给了你这样多的钱和一个完美的身份,让你接受这样好的教育,你应该学会感恩,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更不要给我和你现在的爸爸造成困扰。”
盛嘉宜当然清楚她拥有这一切有多么来之不易,所以她从没有抱怨过自己的生活。
那些夜里,她坐在自己的床上,稍稍抬头就能从客厅两扇宽敞的玻璃窗中望到不远处巨大的广告灯牌,色彩轮转,红蓝橙绿从她眼前的白色墙壁上来回划过,像一道永不消失的霓虹。
她闭上眼睛,依然能听见深夜飙车党带着巨大的轰鸣驶过马路。
每天早上楼下不远处街市鱼铺老板会在五点按时处理刚从海上运来的鲜鱼,盛嘉宜每次路过铺面时,都能看到整排血淋淋的“尸体”瞪大眼睛躺在案板上,而老板手起刀落,鳞片四溅,就像武侠小说里行走江湖的无敌刀客,招招皆是刀光剑影。
盛嘉宜早晨八点在皇后大道中学习芭蕾,因此她必须七点三十分准时到达尖沙咀,七点三十三分登上前往中环的那一班轮渡。
汽笛长鸣,惊破晨雾,光如碎金,卷起波涛。
1986年,香港证券市场的四个交易所合并为香港联合交易所(港交所),恒生指数一飞冲天,中环正疯狂起高楼,全世界顶尖金融机构开始进驻香江,组建亚太办公室。
那一年盛嘉宜十二岁,她不知道什么叫做亚洲金融中心,她只知道从九龙去往中环的那班绿色轮渡仿佛穿越千山万水,载着她前往人生的彼岸。
只可惜这座城市这样繁华,维多利亚港两岸的灯火彻夜通明,却没有一盏灯是为她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