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纵横四海 (第2/2页)
“我的堂姐,她的祖父排行第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其余显贵的亲戚都不再香江了。”
盛嘉宜想了想:“香江刚开埠的时候,华人只能住在上環荷李活道及太平山脚一带,到后来数量增多,西人就将华人集体迁往上环,太平山上只有外籍达官显贵居住,华工拥挤在山下棚屋中,人群过密,所以瘟疫流行,一场鼠疫造成成千上万人感染死亡。”
“1881年,你的曾祖父已经拥有近六百万的身家,那一年香江的税收不过五百万,他是最早能住进太平山顶的中国人之一,再怎么落魄,至少还有家族信托在,总会比那些劳工后代好一些。”
“对普通人来说是这样,但是对我那些长辈而言,他们在这座山顶白色宫殿长大,幼时往来宾客都是港督爵士之流,而分家后他们只能被迫流离,在战火中学会自力更生。六百万放到今天还能值多少钱?盛小姐恐怕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有几十人来分这笔财产,到每个人手上连房屋贷款都供不起。”
“从山顶坠落,要比平地跌倒摔得更惨,再辉煌的家族也会有落幕的那一天,我的曾祖父在九龙街头被枪杀,我四个伯祖父与六位伯父都死于非命,今天半山这些富豪看起来夜夜笙歌,可是如果不能安全降落,他们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
盛嘉宜被他这番话讲得毛骨悚然,她去看讲话的人,他面色平淡,没有什么表情。
剧烈的螺旋桨轰鸣声在上空响起,狂风卷起乱发,大灯照亮半边天空,草坪被吹得如湖面泛起涟漪,层层波涛滚过,盛嘉宜刚一抬头,就见一架蓝色贝尔407直升机低伏着越过山峰。
徐明砚眯着眼睛,仰头看着那架直升机:“郭明瑞竟然来香江了。”
“泰国首富?”
“是他。”徐明砚伸出手,“天色不早了,我送盛小姐回家。”
盛嘉宜搭着他的手想要从矮墙上跳下,却被他顺势扶住了手肘,半搂着带了下来。
盛嘉宜不自觉翻了个白眼,把对他的有关于高岭之花的初印象全部删掉。
公子哥就是公子哥,装得再怎么风光霁月也改不了风流倜傥的本性。
他们一路聊着天往山下开。
盛嘉宜发现徐明砚的确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这个评价基于他既不像贺建廷那样安于现状,也不像宋元这般为了获取权势而无所不用其极。他身上有种游刃有余的闲适,那是笃定了没有人能争得过他,也没有人可以再越到他头上去的淡然。
他曾经就读于哈佛大学商学院,毕业后先在高盛工作一年多时间,随后进入美联储担任经济分析师。
“你是美国公民?”盛嘉宜听到这里忍不住问。
对上徐明砚戏谑的眼神,她瞬间了然:“多重国籍?”
“在新加坡想要拿到多国籍可不容易,他们的公民在21岁那年必须选择一个国家入籍,除非是特批人员。”
“说不定我不是新加坡公民呢?”徐明砚随口道,“我说了我是香江人。”
“也许你的护照多到自己都快忘了。”盛嘉宜笑道。
她笑徐明砚也就跟着笑:“係啊,我係世界公民。”他的白话实在称不上多好。
“其实你可以跟我讲国语或者英语,甚至于法语”盛嘉宜说。
“盛小姐竟然能讲国语?”
“为什么这么惊讶?”
“香江如果不是内地迁来的家庭,很少有人主动学习国语。”
“我是为了拍戏。”盛嘉宜说,“演员也要适应市场,徐先生,现在内地经济飞速发展,我看迟早有一天是要超过香江的,到那一天,说不定香江的演员都要面临着失业的危险,我学会说国语,就比其他人有优势。“
“盛小姐危机意识很强。”
“在财政司我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跟着那些海外回来的博士后学习如何设计模型测算未来可能出现的风险。”
“摩根士丹利也有这样一个团队,成员都来自加州理工、麻省理工、普林斯顿的计算机或工程学专业,依靠复杂的电脑程序来控制投资银行潜在的信用风险和不良利率。”徐明砚说到这里忍不住感慨,”盛小姐其实不应该进演艺圈。“
“很可惜?”
“世人难免对演员有一些偏见。”
“成为明星,我会赚得更多。”盛嘉宜轻声道,“盆满钵满。”
“盛小姐开心吗?”他问。
“徐先生开心吗?”盛嘉宜反问。
徐明砚被她问得陡然愣住。
“人不能总去问自己开不开心,开心固然很重要,可是开心建立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上,而人生绝大部分时间都身不由己,人活着就要承担责任,如果承担不了就会给其他人造成痛苦,如果一定要选的话,我宁愿那个痛苦的人是我。“盛嘉宜鸦羽般的睫毛轻垂,遮住了眼底的暗色,”晚安,徐先生。“
McLaren停在酒店车库。
没有等到徐明砚有动作,盛嘉宜自己率先拉开车门下车。
”晚安,盛小姐。”徐明砚轻声说。
在她背影彻底消失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发动跑车准备离开,视线中却有耀眼珠光一现。
徐明砚一顿。
他伸手,从位置上捡起那颗流光华彩的物件。
那是盛嘉宜的玫瑰钻石胸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