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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干桥下几多情(3)

  长干桥下几多情(3) (第1/2页)
  
  谁知第二天一早,李渔就接到甘老爷的请帖,请李渔再去一趟甘家商量超度柔些亡魂的事情。原来这一夜甘家竟然闹鬼,几个下人都说看到了柔些的鬼魂回来,在戏台附近游荡,好不吓人。甘老爷心里慌乱,只好再向李渔请教。李渔道:“这有鬼无鬼,是老爷家的人看见的。既然甘老爷相求,在下就出个主意吧。这柔些姑娘眷念戏台,不如找个和她容貌相似的女伶,扮成柔些的样子在戏台上照着柔些的路子演出戏,老爷打赏的时候就把那卖身契赏给她,放她自由,让她归去,这样不就行了。”甘老爷将信将疑,道:“这行吗?”李渔笑道:“老爷有所不知,这戏子伶人的行当推至上古,正是由祭祀之礼而来。古人祭祀,都要那优伶扮作先人的模样受祭。《诗经·小雅》里面就有‘神具醉止,皇尸载起。鼓钟送尸,神保聿归’的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甘老爷恍然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就按照先生的主意办吧。不过,这到哪里找一个和柔些相貌相似的女戏子呢?”李渔忙道:“这个在下或许能帮上忙。在下近日在金陵城内外看了不少戏班子的戏,甘老爷把柔些姑娘的容貌画下来,在下替老爷寻一个容貌相似的女伶就是。”甘老爷一听,忙叫铺纸研墨,唤来甘文齐,嘱咐他描画柔些的容貌。
  
  李渔带了画像离去,未出一日就送来消息,说女伶已经找到了。甘老爷忙备下酒菜,请李渔带着女伶们当夜就到府里来为柔些祭悼。是时,嬛伶领着众女伶扮了妆,一个个素色衣裙在台边上跪着。锣鼓一响,柔些扮作白素贞,也是一身白衣款款上台。甘老爷看了下几乎跌下椅子来,慌道:“这是柔些啊!”李渔在旁忙道:“这是倾月班的伶人,叫嫣伶。”甘文齐也附和道:“是啊,伯父,是外面的伶人。”甘老爷这才坐稳了,道:“哦哦,果然有几分相似。”柔些和嬗伶在台上演罢一出《白蛇传·盗草》,甘老爷忙将准备好的柔些的卖身契拿出来,命赏。甘文齐亲自将卖身契送到柔些面前,大声道:“柔些,老爷将卖身契赏给你了,以后你可自由了!”柔些忙跪接了,拜谢道:“柔些谢老爷的恩情。”甘老爷忙挥着手道:“不谢,不谢,去吧去吧。”嬛伶等向甘老爷也拜谢了,鱼贯而出,院子里煞是寂静。甘老爷看看李渔道:“先生,应该就没事了吧?”李渔指着天上道:“甘老爷请看,月白风清,良辰美景啊!”甘老爷如释重负,忙谢过了李渔,命甘文齐送出门外。
  
  回到家里,女伶们都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个个欢天喜地。一面笑话甘老爷的荒唐可笑,一面赞叹李渔的绝妙好计,就连甘文齐也笑得直不起腰,直说自己的伯父老糊涂。嬗伶见他如此坦荡好爽,全无富家子弟的矫揉造作,不免十分敬佩,拍着甘文齐的肩道:“这里你最厉害,竟帮着我们装神弄鬼吓唬自己的伯父。”娴伶道:“也是,那天晚上帮着柔些进去‘闹鬼’,真是不容易。要是没有甘公子这个内应,我们可办不到。”嬛伶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们这一闹,往后甘家人都信有鬼了。”“这怕什么?”妖伶道,“李先生说了,我们唱戏的先祖就是装神弄鬼的,我们不过是‘认祖归宗’啦!”甘文齐道:“不怕不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没准你们这一闹,我们家的家风反而好了!哈哈哈!”
  
  柔些走上前来,跪在李渔以及众人面前,磕头道:“柔些永世不忘先生、公子和众姐妹的救命之恩。”嬛伶忙拉起来道:“这么客气干嘛?对了,你呀,已经不是柔些了。”“对对对!”甘文齐忙接道,“在甘家先生急中生智,替你起了个好名字,叫嫣伶。”嬗伶道:“对啊,你以后就是嫣伶了,是我的武旦了!”嫏伶笑道:“什么你的?是我们大家的,是倾月班的!”嫣伶拿出藏好的卖身契,交给嬛伶道:“没错,以后嫣伶就是倾月班的武旦了。”嬛伶笑了笑,一把将卖身契撕毁,道:“你是你自己的,你想在哪里是你自己的心决定的。”嫣伶惊诧中含泪笑道:“嫣伶就在这里。”众人听此禁不住感怀,媛伶翘着嘴,喜道:“真好!欢喜大团圆的结局,我最喜欢了!可惜,宋公子没能看见。”众人都不由看向媛伶,媛伶含羞低了头。
  
  甘文齐笑道:“哈哈,要是振宁兄听到这句话,非高兴死不可,媛伶竟然惦念着他!”嬗伶忙又拍了甘文齐一下,正色道:“哎,趁他不在,你说清楚。他是不是谋划着抢走我媛伶姐啊!”甘文齐也正色道:“你们要是和我振宁兄熟悉了,就知道他是个多么心地单纯的人了。我常笑话他不能继承家业,否则以他的个性,不是被那些不厚道的奸商骗光了家产就是被家里下人糊弄得团团转。”“少打岔!”嬗伶喝道,“没交待实情就先自夸起来了。他好不好,要我媛伶姐说了算,而且,还得我们姐妹这一关!”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媛伶红晕满面,娴伶忙捂了嬗伶的嘴道:“就你事多!改日找个人先把你嫁了,省的在姐妹耳边聒噪。”嬗伶道:“就我这样的,谁敢要我啊?嫁了人,非弄得人家鸡犬不宁不可。”甘文齐打趣道:“没事,你要是不嫌弃,我们甘家的花园尽管给你闹鬼去。”众女伶听了都哈哈大笑,嬗伶瞪了眼睛,追着甘文齐就打,女伶们见此笑得更欢了。
  
  次日,嫣伶便在倾月班正式登台唱戏,天长日久,消息终于传到甘老爷耳朵里。老爷子知道自己被李渔和一群女戏子哄骗了,几乎背过气去,待要告到官府又牵扯着甘文齐,没奈何,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只把甘文齐狠狠骂了一顿,不再让他打理绸缎庄的生意。甘文齐得了闲,索性和宋振宁两个日日流连在倾月班戏船前,自在得乐。二人知道这些女伶视金钱如粪土,也从不拿金银来讨好,只时不时买了女伶们爱吃的小点心来犒劳大家,时间一久,就混得十分熟了。倾月班的女伶本都是重情重义之人,见他宋两人都是性情中人,不免也亲近了几分。至于宋振宁对媛伶的一往情深,众人都看在眼里,嘴上却不说,毕竟宋振宁是富家子弟,纵然他心底里是真,可要娶一个戏子过门,家里人怎么看,就难说而来。
  
  这夜演戏,嬛伶和李渔却下了船在报恩寺的石阶上坐着,远远地看。嬛伶道:“先生当年曾说要给我们写出新戏,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李渔道:“写戏容易,可写给你们就不容易了。虽说走了几个人,但你们的戏是越来越好了,如今行当齐全,真是难。”嬛伶笑道:“又没让先生把每个人都写上,就像《怜香伴》一样,只要能写出大家的心思,写进我们心坎里去。”说着不由打心底里一笑,道,“其实为了嫣伶的事,就够写个好戏的了。从那天嬗伶下水救她,到如今,还有媛伶和宋公子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真有意思。比在杭州的时候,欢喜多了。”说着又不由愁上眉间,“哎——宋公子是个好人,可是他家里是富商,高堂俱在,怎么会让媛伶进门呢?我们是舍不得媛伶做小的,宋公子自己也舍不得。”李渔道:“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说的算的,甚至连媛伶和宋公子自己也没法决定。要是宋家双亲坚决不同意,那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让他们私奔?如果这样,只怕两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其实,能守着喜欢的人,又何必在乎这些名分呢?”嬛伶听了忙皱眉正色道:“先生怎么这么说话?什么叫不在乎名分?要是真心在乎一个人,就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名分。男人三妻四妾虽然古之已有,可从古到今都有人在骂这种不公,我们虽无力反抗,但看见那么多的姐妹因此受难,总是愤愤不平。更何况,要是两个人真心相许,那为何要被世俗的规矩羁绊,非得弄出个大小名分来阻隔着?”嬛伶一气吐出心头之言,却不见李渔回应,不免有些尴尬,不再看李渔。李渔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也是,那就再看吧。”嬛伶知道李渔这话是敷衍她的,也就不好再说,两个就干坐着看戏船上作戏,却早没了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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