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 八加一 (第2/2页)
“啊 ”妙丰吸口冷气:“是……哪家药房雇的你 ”
安瑞文气得大吵大骂道:“笨蛋 药房的人怎会贪图武功心法 怎会稀罕师父的玄门奇方 他是东厂鬼雾的人 这些年來 他把咱们都骗了 这事都怪我 都怪我呀 ”他眼中淌泪 抡起拳头來往自己头上便砸 敬国沙赶忙扑上去抱住:“师兄 师兄不可如此啊 师兄 ”
好容易才把二人按住分开 安瑞文流泪不止 敬国沙垂头丧气 姚灵璧已然猜出大概 问道:“五志迷情散的药方 是你偷给东厂的 ”
敬国沙黯然道:“不错 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 今天文师兄來取解药 而且说师父要我和安师兄去一趟 我便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这些年來师父视我如子 安师兄与我相敬相亲 咱们大家在一起不是亲人 胜似亲人 我早已对厂里冷了心肠 本打算瞒着就这样把日子度过去 平平淡淡地了此一生 沒想到该來的终究还是要來……事到如今 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师父 ”他两只手按地抠进土里 泪水大滴大滴落在焦黑的手背上
妙丰拳头在掌心一拍:“啊 ”姚灵璧问:“师姐 怎么了 ”妙丰道:“我说他俩怎么在火里坐着 原來是**……”常思豪简直要崩溃 心想连傻子也早瞧明白了 敢情你现在才反应过來
安瑞文哭道:“一切皆因我起 莫说是烈火焚身 就算是千刀万剐……”
文梦商一把揪住了他:“师兄 你怎地这般糊涂 师父这些年來著下的医书、收集的灵药 岂不被你这一把大火都……”
安瑞文猛地惊住 眼泪立刻缩了回去 他嘴唇颤抖着 颈子一格一格侧向偏转 瞧见旁边熊燃未灭的火堆 忽然瞠目道:“啊 可不是嘛 ”
文梦商气得火冒顶梁 和兄弟对个眼神 心意相通 过來一人抓一个 把安瑞文和敬国沙都拎起來 往火堆里便扔 姚灵璧和妙丰赶紧拦阻 却扯之不住 左攸征在旁边抱臂生气 也不帮手 燕氏父女身为外人 都觉有些不好参言 忽听旁边有人一声大喝:“都别闹了 ”随着话音 从山下走上來一老一小两个道姑
妙丰侧头瞧见來人 叫了声:“娘 ”迎了上去 文梦商、施谢唐也都各自放开了手 恭恭敬敬唤道:“大师姐 ”
常思豪认得那小道姑是安碧薰 年长的却沒见过 瞧她披头散发 挡住了半边脸 露出的半边脸甚是苍老 心道:“原來这就是生死八魔的老大、吴道座下首席大弟子付凝芳 怎么看面相比吴道还老 大概修行功夫还不到家 ”
付凝芳缓步走到近前 冷眼瞧了瞧地上的二人 说道:“我在山下瞧见这厢起火 急急赶來 不成想却是你两个在作怪 ”
安瑞文和敬国沙伏地大哭:“师姐 ”
付凝芳叹道:“唉 今次大罪难容 你们起來 随我这罪魁祸首一同向师尊请罪去罢 ”
妙丰近前扶了她胳膊:“娘 您说这是什么话 这事和您有什么关系 ”
付凝芳抖臂将她震飞 横眉怒道:“和我沒关系 若不是我做下孽 怎会生出个你 若不是生出你 你又怎会到京师去作祸 引來这许多事端 ”她身子这一抖时 头发飘动 被挡住的半边脸露出來 上面竟然沒有皮肤 焦巴巴的如同肉干 极是恐怖 看得常思豪半张脸也跟着发麻
妙丰爬起來哭拜于地:“女儿知错了 ”
付凝芳所剩那一条眉毛气得直跳:“你死在外面也就罢了 偏偏还要回來 你有脸见师尊 我可沒脸见你 你趁早给我滚出岛去 ”安碧薰扑嗵一声跪在妙丰身畔:“姥姥 我娘她……”付凝芳甩袖喝道:“滚起來 您这金枝玉叶下拜 老身可承受不起 ”
安碧薰小脸变得快极 听这话一弓身站起來 拍着手上的土道:“哼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娘回岛上來 连祖师都沒怪罪她 你又凭什么大发脾气 你自己不想见她 搬到山下去也沒人拦你 我娘留下來可是祖师允许的 你凭什么赶她出岛去 ”妙丰跪着不敢起身 急得在后面直扯她裤脚 安碧薰却丝毫不为所动
付凝芳老眼一翻:“嗬 小丫头片子 还反了你了 她是我闺女 我生了她养了她 爱怎么骂就怎么骂 爱怎么修理就怎么修理 你给我滚一边去 ”
安碧薰泼口骂道:“她是你生的 我可不是你生的 再者说 生孩子有什么了不起 我娘落生 可不是她自己要來的 你生的自然就该你养 难不成还要把她扔在野地里 难不成沒被遗弃还得感谢你 ”妙丰急得手足并用爬过來 在底下不住扯她裤脚:“你这孩子乱说什么……快 快跪下给你姥姥赔不是……”
安瑞文、敬国沙、姚灵璧等人眼巴巴在旁边瞧着 谁也不來插这个嘴 原來付凝芳年轻的时候嫁了个姓乔的木匠 夫妻原來还算和美 可是怀孕期间丈夫在外偷腥有了女人 不等孩子下生 就跟那女人私奔跑了 付凝芳生下孩子是个女儿 起名“乔倚荷” 她沒了丈夫 只得靠给人浣洗些衣服度日
好容易将孩子拉扯大了些 她内心里对丈夫的恨意却愈发深重了起來 动辄毫无來由地便打这孩子一顿 发展到后來 甚至在小倚荷的脖子、手腕上拴锁链 不管干什么 都拉在身后 有一日母女出门买菜 小倚荷瞧见街上有男孩子玩耍 多看了一眼 被付凝芳发现 登时给了一个大巴掌 当时把耳朵便打聋了一只 脑子在剧烈震动之下 智力也受到了影响
付凝芳后悔莫及 从此后加倍疼惜女儿 可是她的疼法 就是要女儿必须按照自己的想法做 一不可瞧男人 二不可看女人 因为瞧男人难免春心浮动 将來说不定要去偷人家汉子 瞧女人又难免学人打扮 将來还是要偷人家汉子 若是女儿有哪句不听 便痛打一顿 因为“打你便是疼你 免得你去偷人家汉子 ”她爱之越深 打得越狠 人也越來越失控
小倚荷长到十四岁那年來了月事 付凝芳欢欢喜喜给她做了个月经带 又包了饺子庆贺女儿成人 哪料第二天小倚荷便将洗过的带子晾在了杆子上 付凝芳大吵大骂 说这东西只能放屋里阴干 哪能搁在外面來晾 你这明明是要招蜂引蝶 将來要偷人汉子 抄起竹片來又把女儿暴打一顿 小倚荷哭了半宿 多年的积怨再也按捺不住 趁母亲打累睡着之际 把父亲做木工活儿的刨子找出來 小心翼翼摸到床头 一寸一厘地贴近去 猛地按在娘的脸上 狠命往前一推
付凝芳大叫一声醒來 半张脸连肉带骨已经刨去了一层 血流得满枕都是 等邻居们惊动起床举火來看时 母女俩居然在屋中抱头痛哭 两张脸上都满是鲜血 哭声凄厉 宛如活鬼一般 当下上去几个年轻力壮的把她们按倒在地绑了起來 人们纷纷议论 说这两母女都被妖魔附体 不是正常人 因此将她们绑在村口 要堆柴烧死 幸而吴道打此经过 救下二人 问明原委 又把她们收做了徒弟 此后小倚荷的耳疾虽然被治好 但脑子的问題纵是吴道的妙手也始终沒能彻底解决 总像少了根筋一般 付凝芳对此颇多歉疚 小倚荷对母亲的脸伤也十分后悔 母女俩的关系始终是既亲得要命 又别别扭扭
后來乔倚荷随同安瑞文赴京给嘉靖帝传丹法 被封为妙丰真人 可是丹法沒传成 反而闹出了乱子 听说女儿偷汉居然偷到了皇帝头上 付凝芳简直气发了疯 若不是吴道拦着 早上京去摘了闺女的脑袋 这次妙丰带安碧薰回來 娘俩又大闹了一回 付凝芳一气之下搬到了山脚去住 吴道为缓和矛盾 便让安碧薰这隔辈人去陪她 这几个师兄弟都知道大师姐的脾气 想來安碧薰这些日子在她身边 定然吃了不少的苦 因此这当儿看安碧薰顶嘴 大伙也都不言语
此时付凝芳气得浑身颤抖 以手指道:“反了 反了 滚 你给我滚 ”
妙丰道:“娘 您别生气 看气坏了身子……”一面又扯安碧薰:“你这丫头 还不跪下 ”
安碧薰挣着裤子不理她 怒视付凝芳道:“滚 我早就想滚 若不是祖师怕你冷清 有了吩咐 我才懒得陪你 ”
付凝芳一揪她领子 抡起掌來就要打 瞧她要动手 大家不能不管了 姚灵璧、左攸征一齐上去拉胳膊 安瑞文和敬国沙在地上抱腿:“师姐息怒 息怒啊 ”安碧薰挣着身子往前探脸:“你打呀 你打呀 ”忽听“哧拉”一声 众人瞬间表情一片僵呆 安碧薰低头一看 登时满脸通红 原來自己的裤子被母亲扯开了裆 正在这气氛万分尴尬的时刻 一根红色的宽布带慢慢悠悠从她两腿中间滑下來 啪嗒一声 落在妙丰头上 常思豪心中奇怪:“这东西是干什么的 ”只见妙丰在讶异中抽抽鼻子 忽然一笑:“啊 原來如此 娘 这孩子正赶上日子不对 情绪便糟 您老可别生她的气……”
付凝芳一见这红带还是当初自己给女儿做的式样 想來是妙丰也照样裁样 做给了安碧薰 当年旧事如在眼前 泪水扑簌簌滚落 身上的力气也懈了下來
常思豪哪知她心里想的什么 此刻连挠树的心都有了 双手捂脸蹲下身去 寻思:“这回可好 八大魔加一小魔 简直乱到了爪哇国 你们爱怎么魔怎么魔 可是药室烧了 双吉这解药可怎么办呢 ”